“宗宝,你爹回来没有?”石令婉在琴坊内支应的人就是白二的儿子。
宗宝站在窗户边,趋前一步低头不敢看白布帐子:“回夫人的话,我爹这会儿在家呢,夫人要找我爹指派活儿吗?”
“不是,我是问你家大人,他不知道从乐署回来没有。”为母亲的人,她每日操心的就是一大家人的吃喝料理。
石令婉得知谢芷蕙是从太乐署过来,她还喝了白泓的奶茶才腹泻这么严重,让她当娘的忧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有人对儿子上任很不利。
她首先想到的就是宁潜,想等儿子回来到她惠心院里商议对策,儿子大了,很多事儿都不给母亲说了。
宗宝看着夫人从白布帐子里出来,他低声说:“大人是找地方洗马车呢,否则明日出门不便。”
石令婉霍地走出来,拐个弯到太湖石林立的鲤鱼池旁。又往仔细里问:“你说明白点,你是说这马车被,她……”她朝着伏室内扫一眼,有些愤然摇头:“也是可怜又悲哀,爹娘不在,夫君无靠。”
宗宝虽然是个男人,但很嘴碎,站到石令婉跟前:“听说她夫君还是把王府的财物交给她管呢!”
女人之间,能彼此凑到一起多说话的源头还是钱财,石令婉不禁换了个目光再次看向窗户,里面那女子果然和上次她的看法一样。
人家贤良稳重还是有持家的潜力,只要是能持家的女人,那就能和她有话说,仅此一点也比白容好得多。
白容那丫头,目无尊长,自视甚高,本来还以为她这辈子就这么高傲一直地顺利呢。
反正她也主动选择的姻缘,对方二王子那么优秀英俊还很有礼貌,人家那么喜欢吃她石令婉做的菜肴,说话得体稳重还文武双全。
石令婉抖了抖袖口,把袖子挽到手肘处。吩咐宗宝:“去街口药房抓药,这里厨房的鲫鱼还有没有?没有就到大佛寺那里的河岸上找老张头,他有的卖。”
宗宝有些战战兢兢:“喏!夫人,鲫鱼我让人赶过去咱们家水浇地后面直接问老张,他是咱们家佃农,会给我们优先选鲫鱼。”
石令婉就是出银子让佃农养殖鲫鱼的,她点头:“对,药赶紧听我给你说,牢记!”
“陈皮三钱,砂仁两钱,就这两样务必是好的,就是那陈皮要皮厚实的,颜色深的。”
宗宝最怕夫人来琴坊开火做膳食,琴坊内吃食和宅子里的吃食很不一样了,宅子里讲究精致美味,这里讲究口味咸辣简单又扎实的大饼卷菜。
她媳妇是厨房掌勺的,媳妇儿就会这一样大饼卷菜,洋芋辣椒葱炒五花肉是最厨房吃的最经常的两样,今日晚上来了贵人就怕媳妇和他都挨骂。
“夫人,那您就使用这伏室边上的小厨房吧,就两个灶,那是老爷去年冬上垒的灶台说是您有时候会用到。”宗宝想到这灶台几个月没有用,整理一下就给夫人用,再让她媳妇过来烧火。
“那就正好!”石令婉也正愁着,这里吃饭的都是伙计,伙食平日里很粗糙。她又吩咐宗宝:“到外面买刀具的那里买两把刀来,让你媳妇去,一把切菜一把切肉。”
“喏!”宗宝心里开始叫苦了,他们两口子图个舒服就在琴坊里干活,现在夫人一来就够操心的。
伏室内,几个宫娥开始意外这后院居然这么安静雅致,这夫人也算朴素但很大方得体,她们刚进门就有了坐的地方还吃了久违的大饼卷菜。
就是淑媛心里感到羞愧又郁闷,她把人家堂堂大乐令的马车当成了逼不得已的茅厕用了,不过,孕妇或许是不一样,身体有负担心理负担也很重。
“你们先走过来,一会儿记得离开时候给那胖的琴坊伙计赏赐二十两。”谢芷蕙对她身边领头宫娥说。
那宫娥有些反应不过来,只是站起来:“淑媛娘娘,这,合适吗?”她家淑媛管着王府款项,三殿下有时候还会向她请款呢,而她也很抠的,并不轻易出款。
谢芷蕙冷嗖嗖眼神:“人家都这么款待我了,赏赐二十两人就是个心意,这样明白了没有?”
宫娥赶紧伏地叩头应声“喏”,她们出行的马车底座有个箱子,那是属于移动财务,其实也是谢淑媛的个人移动金库。
她们的马车本来停在太乐署的,因为淑媛馋嘴喝了白大人的奶茶,然后疯狂腹泻又在人家马车里,后来驾车的人就把车驶来这琴坊后院门上。
一个多时辰后的亥时初,这里伏室内灯盏依然亮敞,折叠小塌放上小炕头,其中一份砂仁鲫鱼汤是专为谢芷蕙做的。
胖胖的宗宝端着红木食盘进来时候,宫娥立刻将一包银子递给他:“这是我们淑媛赏给你的。”
石令婉连忙阻拦:“淑媛,这使不得!来我们家这里这么简陋,老身还觉得失礼了。”
这么会用银子的人,是很有掌家能力的,谢芷蕙含笑:“这里哪里会粗陋呢!这点赏钱就是给这伙计的,都给夫人添了不少的麻烦呢。”她那么狼狈地无处可去,只有白泓带着她到了这里避开了是非还缓和身子的不适。
石令婉也让宗宝跪下感谢赏赐,然后,谢芷蕙让几个宫娥婆子们到前面店铺里逛去,她要和三夫人说些话。
这白季旺本来是要关了店铺大门,要打烊了,因为平常这时候也没什么人来买乐器,现在几位宫娥要进来闲逛也算是开个眼界。
他只好从内院进去把门打开了,万一外面的人进来看着这些衣裳华贵的宫人,他们必定会进来看热闹,这生意就能有机会成交几笔。
“夫人,对于我今日在乐署的出格之举,还请您替令郎接受我的道歉!”谢芷蕙郑重地低头对石令婉作揖,只是她身子还在不适中在恢复,不能下炕。
石令婉心里也是对谢芷蕙的期待如此,她据说是被乞伏陌的亲娘给选中的,也很被动的姻缘。她疼惜地上来就握住她的手:“淑媛不必如此!这也是我们两家本来就熟悉,有些事儿都是巧合。”
“夫人,您这是从何说起?”谢芷蕙凝眉,顷刻又换个凄楚的笑:“是我和白容吗?她其实我对她没有印象的,可我这很无奈,也很想让他回来。”
石令婉平常也热衷于结社,认识的世家妇人们都有心里的苦衷,这类事儿她听得多了,也是能想出法子安慰谢芷蕙。
她先亲手端着汤碗,左手汤匙舀了汤喂她喝下,她劝她,这鲫鱼汤含有止泻的砂仁,是有些苦味道。
但是很能有效促进消化,消水肿,对胎动不安有帮助,适宜脾胃虚寒者的胃口。
她还仔细地为她挑去了葱叶,这腹泻是哪个可恶的人?想整治她的泓儿不成,倒霉了别人。
那就是她该接住这份不好的结果,算是积攒好的愿望,是能让白泓仕途顺利的愿望,解决事情就是积攒了。
谢芷蕙和爹娘分开半年,本来所遇夫君就不是良人了,她本是和宁月如一样浑浑噩噩把日子应付,不思考未来。
现在有了孩子又不一样了,不管孩子是谁的,她都养大成人,教育他成才。
“夫人,你说这世间会有因果循环和平衡一说吗?我很好奇呢,如果他有心就该回来。”她就是要让人们知道乞伏陌背负的责任,他逃离了他当父亲的责任。
石令婉明白她想说什么,白容她不予置评不能说。她就劝慰谢芷蕙,把碗放一边:“不能掌握的事儿、咱们别费心,能掌握的,你就算费心了也值得。比如,你现在腹中孩儿,费心了必定值得!”
这句话舒展了谢芷蕙心里的纠结,她无比痛恨白容,现在就暂时放下,她反正也不亏。她看着石令婉隐约可见的眼角纹:“夫人,回头我送些宫里人用的润肤膏,很管用的,你用吧。”
石令婉本想拒绝,但这次怕拒绝会伤了对方的心意,她点头答应了,这今晚看来是功德到位了。
谢芷蕙临走时候又买了一把瑶琴,一行八位宫娥两个婆子的大马车驶离欣荣琴坊,旁边站的男子都是世家纨绔味很浓厚的。
“乞伏陌放着这么好的淑媛不疼爱,你们瞧,上马车时候那娇俏样子多么迷人。他偏去和一个阴险毒辣的白容私奔,晦气!”
“对呀!白容那毒辣妇人依靠姿容引诱王廷命官,罪大恶极却突然逍遥猖狂,咱们在这里替白家感到不值得。”
“对!猖狂至极,白家应该驱逐她不能认这样的女人。”
这些人刚从街角的酒馆过来,看见琴坊出入这么多的宫里女人,就围了过来品头论足,看见谢芷蕙就想到白容。
想到白容,就会想到她最近犯下的案子,杀人劫财勒索完还又灭口呢,连人家郡官的夫人以及三岁的女儿都鲜血喷洒在宅内,死的无辜又凄惨。
据说郡官亲属连夜赶到京城,喊开城门,到了内城还想面圣陈情,说是白家应该给个说法。
白家没有人应声,乞伏伽罗一个公主尊贵的身份,却当庭对底下跪着的人说:“要怪你们该怪那郡官把持不住啊,怎么能让白容家给说法呢?”
乞伏力面见这人时候正是清晨,脑子还混沌着,女儿这一席话让他有了主意,于是下令厚葬郡官并抚恤他的亲属。
这下子,喊着让白家给说法的人就没有了,但这事儿依旧是世家与王族之间消化食物的言谈佐料,有人就认为是白容魅力非凡才给乞伏陌施了魔法的。
这个晚上,谢芷蕙一行人回到驼龙山夜访皇贵妃寝宫,冷月淑之前说过,她的寝宫任何王子王妃都能来。
这也是她能得人心的一点,虽然大王乞伏力对此不满意。
但看到她处理王族女人们的事儿又仔细,他就也默许了这规矩。
一个时辰前,谢芷蕙用了白泓亲娘石令碗的鲫鱼陈皮汤,味道虽然她不喜欢,但她肠不鸣叫了,那极度让她丢脸到想死的腹泻也舒服了很多。
这就决定把事儿捡重要的先行,她坐着乞伏陌在家时候专属的华丽八角蓬顶车撵,稍微有些加速地让六个人抬着她去冷月淑那里。
冷月淑并没有多么喜欢乞伏陌的女人们,特别是宁月如,其次就是谢芷蕙,过去她们也沾染了乞伏伽罗和乞伏陌的恶劣嗜好,荒淫无尺度。
谢芷蕙也知道她不是很喜欢她,因此她直接让人呈上一份梅子糯米点心:“皇贵妃娘娘夜安!媳妇儿到外城走了走就给您带了点心,今儿也遇上了一些乐署的事儿,因此回来晚了,敬请皇贵妃娘娘责罚!”
她是跪着的,冷月淑哪里能让她跪?
“淑媛,快起来!”冷月淑让她多位宫娥一起肘着她,把她肘起来。她看着谢芷蕙入座了才说:“这么晚了,你是不是失眠了?”
大王这会儿已经就寝了,她手里还攥在乐谱细声低音唱,谢芷蕙来这里必定是哭诉的。
但,出乎她的意料,她没有哭也神色平稳:“皇贵妃娘娘,媳妇有个请求,想搬出去我们谢家老宅养胎,然后定期返回宫里向您和陛下问安。”
这其实是小事儿,宫里风气很不好,各宗亲们年轻的都来聚集欢歌热舞,明着说是顺应陛下的提倡,显示大渊国的繁华盛世。
但这谁不知道,暗地里有些男女早就不满意家里的男人,或者女人,勾搭成对把事儿都成了呢。
这氛围是对胎儿有影响的,这也是她为何不想要孩子的原因。她只随意说:“你们家老宅能比宫里自在吗?”
谢芷蕙感到不解,看着冷月淑,觉得她不是说风凉话,她又要跪,被冷月淑冷厉眸子阻止。她只好谄谄道:“媳妇娘家,爹娘不在,我就整理些书籍,看着书把日子缓着过。”
“也好!但这事儿是大事,还要等大王醒来了禀明。”
于是,谢芷蕙在寝宫默默陪着冷月淑一整夜,她是昼眠夜醒,看书临帖耗费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