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莺儿已经说话很勉强了,对方男子说:“大人既然回头就要到太乐署,那不如我就坐着等,这点心是协管礼器殿的李知事送的。”
“额!这,还是你先回避吧,这里是我们白家三夫人立的规矩。”婢女莺儿对那人说。
白泓半睡中,一个反应骤然起身走出来。
这小廝也是通传的家伙,送个点心就擅自侵门踏户,究竟是意图为何呀?
通传出身的小厮索容道,他的样子是融合了西羌的风格,头小眼睛小乍看很顺眼,细看眼睛下三角暗中滴溜溜转的人。
他眼睛滴溜带着笑意对着白泓作揖:“吵到大人您午睡了!”他的小厮身份算是公差,可以在婢女面前威武昂首。
白泓一直看着他的眼睛:“你说的点心是协管礼器殿的李知事送给我的?”
“大人,这是小的离开乐署时候整理车驾就忘了给您说的,李大人特别对小的吩咐,说他家夫人传承自姑苏的豆腐蒸小鱼,一定要白大人尝鲜。”
白泓没有发现索容道的眸色异常,他对莺儿说:“去把这点心拿给惠心院,让我娘品尝。”
莺儿走过去就要把那食盒拎着,这小厮忽然细长手臂一伸就捉住了食盒提把:“失礼了!大人,这是小的受了李大人嘱托,不得转送旁人。”
白泓讶异:“呃!如此说来,那就留着我用,虽然我不怎么吃鱼,怕鱼刺呀。”
莺儿感到有趣,但不能说话,白大人他才不会怕鱼刺呢!他吃的鱼每个晚上的鱼刺都能捣碎成鱼骨粉装一小坛子呢。
小厮的手指细长骨节十分明显,他那手掌撑开了巴住食盒,听到这话有些晃动食指,随后很快便抽回了手。
“那这,小的就没法给李大人交代了!”他小眼睛极度不解地看着白泓。
白泓几乎是下意识地看了他的眼睛,走过来打开盖子,让莺儿去了汤勺他拿在手:“姑苏的小鱼很少的刺,要运到这里养殖再烹调一定费了不少细致的功夫吧?”
小厮索容道看着白泓小碗端起来,袖子遮住半张脸,汤勺在碗里一舀“刺溜”听见了吃小鱼的声音,那小鱼周身全是卵,就算有刺也是细密如丝的根本无伤害。
这姿态,在乐署许多乐吏都是这样的,他们比起别的儒雅的文士们又是颇为讲究的人群,要在舞台上演奏供给人们观赏的人,举止修养果然不凡。
等到索容道看到白泓半张脸的时候,那巴掌大的小瓷碗已经空了,室内飘荡起鱼肉的特殊香腥味道,窗户没打开,有些闷。
小厮通传索容道郑重看着白泓嘴角还沾着的豆腐渣,这人就连嘴上有食物渣也能这么俊气。
“大人,那么小的就到中庭候着您午睡,不打扰了!”
“等等!把这给我拿走,关门。”白泓正屋内有些昏暗,光线仅仅照到三人的脸上。
索容道脸上的紧张似乎卸下来,怔怔看了白泓周身一眼,作揖离开了,门是莺儿关上了。
一刻钟后,白泓将身上换下来的衣服卷着,把那鱼蒸豆腐从袖子里倒出来左侧室内的马桶里,用一桶水冲干净了。
走到西厢房吩咐莺儿,让她转告索容道先回去乐署,他未时到乐署,要迟些坐自个家马车去。
莺儿一离开,他换上衣裳,是乐署的玄色外袍黑纱小冠,从白绯家要了马车,他们二房如今怕走出去惹来灰雀巷街坊们的闲言碎语,他们进出时常从祖先堂这里走。
“泓儿,你说我那容儿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啊?”冷伽仪愁肠百结,颜面上起了褶子,她比之前更是寡言少语不会笑了。
白泓知道二伯白仲融不懂躲在阿舅石轨的泳雨阁里,白绯又去滋扰石嫣然去了。
他坐下来陪着二伯母吃了块饼:“二伯母,吉人自有天保佑!容儿妹妹那么聪明,一定是被外力侵扰了思绪,像是什么女巫师之类的,据说她养着一名乌桓女法师很厉害,特别是“摄魂术”,这细节绯妹妹也是知道的。”
“啊?竟然有此事!”冷伽仪惊愕连连,她女儿聪明有才,她想不出来被拐带走的理由,乞伏陌那样子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是个受人鄙视的。
白宫把话给说到要紧处了,其余的就看二房一家用心揣测分析,他也算是宽慰了长辈。
二房自从荣耀地高攀了王室,他们家的马车是三匹马的铜钉镶嵌,内有防弓箭射穿的精铁防护,但对他而言只要驾车去馔香阁,在路上不被人认出来。
祖先堂一侧,槽门被大开,二房的车夫两名先把车轴整个抬起来,抬过厚实的门槛,出了门白泓上了马车。
未时不到,馔香阁掌柜的二楼,门是关着的,隐约听见幼童说话声。
白泓看着四下里无人顾得上招呼他,因为这时候,酒楼包厢,单间都客满了,伙计忙的脚不沾地。
他怕坐在散座上很快就被人认出来,万一宁潜就下这里呢?他即可到掌柜的二楼门外轻声叩门:“梅君姐!”
门开了,意外的是铃儿梳着双环髻的脑袋,她给白泓开的门。
白泓先是对着铃儿温柔一笑:“铃儿,可是遇见你了!”随即关上门,看着梅君半靠在躺椅上:“姐姐近来可好?我和他聊过的。”
梅君是说话快的人,接口应声:“还好吧!宁家人多嘴杂,我白日里就把孩子带到这里来,正好我在山居遇到了个小帮手,原来小丫头没有说谎,她真的是顾公子的婢女呢!”
铃儿被梅君指派着带孩子到馔香阁内走走,室内套间里就剩下白泓梅君。她从不防备这个男子,这人不像其余的男子那样垂涎她的美貌,觊觎她的身子。
而他真的是很挂心她,她到了宁家一定不会被善待的,充其就是添了人口的微薄之功,不会有多少人在意。
“泓,我在西城那巷子住着还不如这里安稳呢,如今我那里成了宁月如主动占据的疗伤地方,因此,我才被他爹安置进来宁家的。”
“宁月如?她要面子就该不要良心了吗,算了!占着就占着吧,或许那里风水并不适合你。我看馔香阁最适合你待着,人多的地方总是比那个没有尽头的小巷子好得多。”
“对!我也这么觉得,我那地方是宁潜置办的,如今也是他女儿霸占了,对了我忘了给你说他就在二楼呢!”
白泓吩咐梅君,那就不要让铃儿在外面,要看好她,回头他要带着铃儿回家,他出于本能又要去探听宁潜的动静了。
他来到那处单间,刚好里面的人吃饭离开了,白泓闪到一侧的背光阴影处,出来的人是白绯石嫣然。
为了不打扰到二楼,白泓暂时顾不上石嫣然和白绯,他仅仅担忧他们两个涉世未深的知道了宁潜的事儿,要乱说就会闯大祸。
他看着石嫣然闷闷不乐,他最紧思念顾师弟
白泓快速闪身入单间,里面白绯嫣然点了四样菜一个面,都没有吃完,看起来馔香阁的厨艺比起白家的还是逊色了。
他款款移开桌上的餐具,他铺上垫子,把门闩上,对着天花板把耳朵贴近了仔细听,没有听的很明确。
他下了桌子用墙上硬纸卷了两个杯盏形,从鞋帮子上端拽下一条线穿到正中,这下他不用费劲贴近天花板了。
这法子是阿舅在他小时候交给他的,这次听见宁潜的声音了。
“你去把他给我找来,我还有用。”宁潜说的是乞伏陌,他似乎还需要乞伏陌为他证明那琴真的很值钱。
对方是个女人:“他是该回来,但就是不能让万民得知他归来。”这是那个乌桓女法师变化出来的另外一种声音,中性。
白泓是学习过颂歌的,对于声音的转换他知道那技巧,本身的音质就是能到达那个区域,那女法师又说:“陛下是他的父亲,他会让他安稳地回来,但不一定接收那个二王子妃。”
“废话少说!今夜就务必把人给我带回来,赏银这次多给你一些。”宁潜说的话很急切焦躁。
这时候宁潜身边也是没有可用的人了,他雇了这女的去寻乞伏陌也是不得已,寻回来至少把他宁潜的颜面撑住,女儿的委屈也不白受。
白泓看出来了,这八日过去了,宁潜找不到买家,也找不到工匠了。
这两方面的人都需要乞伏陌的权力运用,乞伏陌不在,以他区区一名乐丞,人家对方巨贾不会轻易和他谈。
能在夏国跟随公主的巨贾,人家想要入仕途也怕是比他一个乐丞要高得多,起码是下国的尚书丞,不是他食邑四百石的能仰望。
于是,白泓决定不听他们说的话了,他有法子了,容易得很。
他出来这单间,到了梅君的老板娘室内:“铃儿,跟着我回去吧,让三夫人带着你教你家务,以后暂时就在我们家的惠心院。”
梅君故意假装不高兴:“我不同意!我好不容易遇上个小帮手照顾孩子呢,你就要带走。”
“喂!我们家另外一个我之前的婢女怕也是让你见着了,对不对?”白泓曾经大概对梅君说过,是燕儿带走了铃儿。
梅君把孩子从铃儿手里拉过来,她是不爱注意周围的人群,她从小就不幸沦为佛奴,在山居里见到的那个表情怪异的女人估计就是白泓的婢女。
把人拐跑了算是人吗!她生平最恨这类人,从钱箱里摸出一个荷包递给铃儿,铃儿不收。
“铃儿,老板娘是你家公子还有我的朋友,是良善的人,这你就收下吧,当作是工钱。”
“多些老板娘!那么铃儿走了,你要赶快个人帮你看孩子喔!”
“好了!我要先把你送回家,我借的是我二伯母家的马车,梅君姐姐我先走了。”白泓担心宁潜从楼上下来会与他相撞。
不过还好,这里二楼另外有个楼梯,并不会在底楼和多数人视角相望。
梅君是了解这点的,她先站到门口看着,没有看到认识的人,她点头朝内,身着官服的白泓即可脱了外袍带着铃儿出来馔香阁。
馔香阁为了酒楼卫生和气味,马厩在对街设立,白泓快步走道那里把手里的歇马木牌递给伙计,伙计看着他身份不一般,说马厩正在洗刷,怕现在走过去会湿了靴子。
伙计引着白泓到了马厩侧门,这里巷子口正有一个贵夫人带领家丁婢女在欺负人,她的家丁们根据衣饰看不出来是什么官职什么来路。
“我看你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去私奔吧?和这么好看的小白脸公子,哈哈哈!”几个华丽女子发髻高耸,笑着鄙视地上趴着的少女。
白泓本来没有要关注,可他听见少女胆怯的声音说:“他是我同窗好友,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这话是白绯说得,她似乎被推搡到趴下的。
“哈哈哈!这会不可能吗?你姐姐白容都能把她的小叔子勾搭上了,你也不会省事。”
这说话的声音像是谢芷蕙,白泓走过去一看正是她,几个月不见,她一个良善女子居然眉心紧蹙说话神经兮兮。
与她而言,白容的确非常地步厚道,她是白容在汇雅学馆的学姐,礼乐门里时常相见又暗地里竞争技艺的熟人。
白泓同情她身怀有孕,将来指望都成了虚无缥缈。他走过去伸手把白绯拉起来:“绯儿,起来!我们的自个行的正走的端,就把路好好地走。”
白绯很感激地从地上起来,一旁的石嫣然木呆呆看着不说话。
白泓瞟一眼铃儿,这丫头很感激嫣然送过她衣裳和鞋,竟然眼中有泪,望着石嫣然。
“嫣然,绯儿,走!和阿兄一起回家去,走吧。”白泓扶着嫣然的脖子,看着他暂时不知道他怎么了。
“白泓,你站住!你要把我消遣的人给我留下了,就是白容和的妹妹。”谢芷蕙到了如今,她的娴熟逆变为怨恨。
“你想出气就去找白容啊!或者宁月如,不要找我妹妹,否则我警告你谢淑媛,别怪我不讲谢大人的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