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一阵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将我从睡梦中惊醒。从床上坐起来的那一刻,我就感到了模模糊糊的头痛。可能是因为睡得太死了。昨天考核的时候为了保险起见一下子用光了全身的灵力,导致半夜做梦还做了个梦中梦,追着虚跑了八百圈。一看挂钟,已经早上八点(平时我都是六点起床的),便再也不敢黏在床上,伸手拿起床头柜上的眼镜,换上那身白得彻头彻尾的制服,拉开窗帘,推开玻璃窗,我立刻明白了那阵噪音的来源。
有一群工人模样的圣兵正在进行区域维修和改造。半面由石块垒起来的墙说明了这一切。时至今日,无形帝国居然还能分出精力在城市建设上,实在令人吃惊。
“片桐——”
我的死党哈比·特兰斯准时等在了门口。他依旧保持着从前的作息,在爱黏着我这方面也不改本色。
“早。今天有什么安排吗?”我穿上外套,随口问。
无形帝国的宫殿被厚厚的冰层包裹,气温也比外头低了不少,夏天在这种地方度假倒是最佳选择。不过,要是冬季也这样,可就受不了了。
“不是有集训吗?”
我们一起踏过门口的寒气,迈进室外微凉的空气中。
“你把它想得太恐怖了。那个又不占多少时间。而且,我们还有一个小时的空闲吧。”我说。
哈比的眼睛亮了起来,他点了点头:“嗯……我们去参观一下那边的房子好不好?我看到了一座很像城堡的楼房!”
他撒着腿就往前跑去,一点反应的时间都没留给我,这叫我如何改变他的心意。无奈之下,我叹了口气,踩着他身后的脚印一步一步向那座高楼前行。说是高楼,似乎也不太恰当,它的制式有别于现代建筑,却又不属于任何一种我所认知的古代建筑,像欧洲的风格,又不全是。总而言之,是介于两者之间的似是而非的仿制品。
哈比趴在一楼的外窗上,探头望向房间里的场景。
然后他被里面的人的大喊吓得耸了耸肩。
“……喝!!”
我也被这洪亮的声音镇住了。我来到哈比的左边,和他一起握着窗户上的铁横条,一眼就看见了整齐地站在室内大空间里的灭却师们。
他们也穿着制服,每个人都在练习各自的武器,这里可能是集中训练的场所。
“诶?我看错时间了?现在离集合还有一会儿吧?”
“唔……真的假的……”
看来他们都是提前过来练习的。
比起参加圣兵考核的那群水得不能再水的芋头灭却师,还是无形帝国里的人更加勤奋。我还以为在这里的人大都因为自己的实力而洋洋自得呢。看来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不能再晃悠下去了……”我欣赏着他们连贯的战斗动作,一时胸中涌起了对未来的期盼,“想成为最强的灭却师的话,还有这么多人需要超越啊。”
“你别再说了,片桐!”
哈比都快被我吓哭了。
在他欲哭无泪的表情的注视下,我突然扭过了脖子。
“——啊,是布拉克大人。”
虽然离得有点远,但巷子深处的那个背影,那刺眼的红头发,毫无疑问就是巴兹比没错。我们所在的地方是无形帝国的训练场一层,在这附近遇到一两个星十字骑士团的干部也没什么奇怪的。
但他今天散发出的气息让人很在意。
我皱了皱眉。
“我勒个擦,居然能这么快就遇到他!”哈比忍不住蹑手蹑脚地靠近了一些,他躲在前面一座小房子的背后,只伸出半个脑袋向外看去,像是害怕自己不雅的行为被人发现,“咦,他对面的那个人是……”
他也注意到了。
我用飞镰脚落在哈比对面的阴影里,默默地盯着巴兹比的背影。
他在与某个人对峙。
而与他对峙的那个人,似乎没有心思相应他的敌意。
“是雨葛兰。”
我不由自主地喃喃道出了那个人的真名。
“嘘——不可以直呼团长的名字啦,片桐!小心被团规处分!”哈比紧张地对我挥了挥手。他和我之间有一条街道,所以没法直接扑过来阻止我。
“团规里有这条么。”
“……貌似没有。但是也不可以啦!”
他见到我对“团规”熟视无睹一般的轻松感,顿时满脸黑线。
“莱茵向我汇报了。”
是雨葛兰的声音。我连忙竖起耳朵,仔细听他们的对话。哈比也乖巧地闭了嘴。
巴兹比摆出了爱答不理的语气:“啊?”
“你破例接受了第二个人。”
雨葛兰的声音就像在说“别以为你只回答这一个字,就能顺利洗清嫌疑”。大概是他的傲慢引起了巴兹比的不满,我听到巴兹比重重地跺了跺脚。
“怎么,你有说过只能挑一个合格者吗?”
巴兹比的头发高高地朝天空矗立着,即使是从远远的地方,也能看到他头顶的那抹红色。燃烧着的、拥有生命力一般的赤红色。
雨葛兰的个性却与他完全相反。
他的冷静和沉吟,都在呼应这冰之帝国令人生畏的冰蓝色。
“……我想你应该很清楚,如果你只是从他们身上看到了过去的我们,那是毫无意义的行为。”雨葛兰说。
“少给我在那里自以为是了!”巴兹比突然破口大骂起来,“雨果!你这个懦夫!”
哈比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他的惊慌居然在捂住嘴的前提下还溢了出来,可见他的心情有多上下起伏。
“……片桐!我们听到了什么?!太恐怖了!会不会被灭口啊!”他很想扯我的袖子,无奈我们离得有点远,他没法直接对我发表他的震惊。
“我建议你还是小声一点,要不然也许真的会被灭口……”
我不知自己要露出什么表情才好。
雨葛兰却十分从容。
“我不会被你的挑衅动摇。”他的从容很快激怒了巴兹比,尤其是他语尾的那句称呼,彻底点燃了对方蠢蠢欲动的火苗,“这是在多少年前就已经明了的事了,巴兹。”
“啧——”
巴兹比的肩抬起又放下,我一刻不离地观察着他的举止,但他却忍住了自己的冲动,只是往旁边的墙壁上揍了一拳,打飞了几块白色抹灰下的红砖,随后大步大步地向后走去。简直就是在发泄。
“和你没关系吧!”
他走的是另一条路,所以没有直接与我们打照面。
我松了口气。
“呜啊……要是被他打一顿一定会很痛……”哈比心有余悸地看着飞到脚边的砖块,感慨道,“你说,哈斯沃德大人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呀?嗯?片桐?”
“……”
我没有说话。
因为在方才那个瞬间,我感到自己被某种不怀好意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遍。
——那不是真正的目光,是类似于灵力的探测神经一样的东西。我和哈比的存在恐怕已经被别人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