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我还以为哈比所说的“死党”只是在面对虚的时候有效的定义。是我太天真了。你们可以想象一下我第二天一早打开门时就看见有人蹲在门外时的心情。
“哦!早,片桐!”
“哈比!你大清早的在这儿干嘛呢?!便秘了吗?!”
我吃惊的不仅是他的出现,还有他这个奇妙的姿势。他却好像对此习以为常。
“啊?还能干嘛,当然是等你了。”
“等我?”
“我们不是死党吗?”
他站起来,抖了抖双腿,摆出一脸天经地义的表情。
如果说,他只是过来叫我一起去吃个早饭这件事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话,那么,就连去厕所的时候都要顺便叫上我就有点太厉害了。
我还能举出更多的例子,比如,他的那顶帽子有次去杀虚的时候沾上了血,于是他决定去买顶新的,居然还拉着我一起去逛了柏林最繁华的商业街,跑了整整四个小时去挑一顶合眼缘的帽子;再比如,明明可以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写莱茵布置的感想论文,他非得强行跑来我的房间霸占我的一半书桌,和我边说话边写。
“我觉得这样效率会变低。”我抗议了。
“写这东西需要什么效率?凑够字数就好。我上次往里抄了一段上个月的原文,他都没发现。”
哈比打了个哈欠。
“这不太好吧?”
“而且,一个人写作业多无聊啊!你这里还有这么多好吃的!”
“你打算蹭吃到什么时候?”
“嗯……大概到天荒地老?”
哈比原来是个这么爱粘人的家伙吗,我一直都不知道!
他是预备班里实力最强的人——好吧,不算上我的话。按照设定,这个位置上的人应该要么像《齐木楠雄的灾难》里那位热情似火的灰吕班长一样人人喜爱,要么就该被人敬畏、被人孤立、被人当做无法接近的人而形单影只。
可是真实的他却不属于以上任何一种。
我只在他身上看到了“想找个好朋友”的狂热感。
难道是因为过去他身边没有能称得上是“对手”的人,让他觉得寂寞了吗……
“只有三周了,离下次的考试。”他写了一会儿,突然叹起气来。
“还有三周耶,才刚过去一周,为什么你就开始紧张了?”
我也是服气的。
哈比扔下了手里的笔,伸手抓起一块我盘子里的曲奇饼干。他开始休息模式了。一开始这个模式,就说明他要说更多的闲话了。
“片桐……”
“什么?”
“我从来没听你说起过你家里的事。你以前住在日本吧?家里大吗?有没有兄弟姐妹?”
像这样热衷于探究别人的私事的性格,我总有点应付不来。
但我又找不到不回答他的理由。
虽说他是强行来找我的,可和他在一起也没有让我觉得很烦恼,在异国他乡有个能说说话的朋友也不错——我是怀着这种心情才继续做他的“死党”的。那就只好继续搭理他。
“我有一个妹妹。”
“多大?”
“比我小两岁多。”
“那正是最好的年龄啊……”他啧了啧嘴,“她可爱吗?”
“别在哥哥面前对他的妹妹意图不轨,哈比。”
“我开玩笑的啦。你爸爸妈妈呢?是什么样的人?”
“……他们是很好的人。不是灭却师,只是普通人类。”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了他实情,“后来有一次,我的行踪不小心被死神发现了,为了保护他们,我才逃来了这里。”
“普通人类?可你不是纯血灭却师吗?”他有点惊讶。
“嗯,他们不是我的亲生父母。”我说。
“诶……”
“你呢?你家的情况怎么样?”
我赶紧把话题的核心转移到他身上。再这么说下去,就要麻烦了。
“我家?没什么特别的,老爸老妈都是灭却师,所以我就跟着一起当了灭却师咯。不过他们都是混血。”
哈比在说起这些时,一点也没觉得混血出身有什么好自卑的。
想到他们即使在对虚的战斗中存活到几十年后,也会在友哈巴赫的圣别里死去,我又感到有些悲伤。
哈比·特兰斯。汉娜女士。鲍恩先生。他们都是混血灭却师。
所以面前这个缠人的小鬼也会成为圣别的牺牲者之一。
他尚且不懂得“混血”二字对灭却师的沉重意义。
和一个注定会死于非命的人成为好朋友,就意味着我一定会被牵扯进他的困境里去,而我还没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来到灭却师的世界后、和他们打交道越多,我就越是发觉,知晓未来并不是一件多么轻松或可以炫耀的事情。
即使如此,我也还是打算接纳他、并且在他陷入危机的时候毅然决然地帮助他吗?即使与友哈巴赫为敌,我也会努力阻止那次圣别吗?——我这样质问着自己。
现在我还不能给出百分之百肯定的答复。
因为我还不够强大。
“说起来,带你过来的那个黑崎先生,他不是有个女儿吗?”
哈比的声音将我唤回了现实。
“啊……你是说小真花?”
“她的头发可真漂亮啊!看那颜色就知道她灵力很高!搞不好她会成为我们最强劲的对手呢!”
“那也是很久以后的事了吧……”
“不一定哦!圣兵是没有严格的年龄限制的,理论上来说只要有基本的自控能力就可以了,她现在是小学二年级,再有个两三年?差不多,那时候要是她想参加考试的话,绝对所向披靡好吗!”
他很少说出对别人的预言。故而,这一判断是他确信之后才讲给我听的。
“你想得可真远……”
我可没法像他一样思考可能的对手这种问题。
“不远,一点也不远!她和我们差了也就8岁左右,说不定以后能娶回家当老婆呢!”
“噗——”
他这毫无预兆的急转弯弄得我喝下去的红茶都喷了出来。
“干嘛这么惊讶啊,片桐。”哈比眨了眨眼。
“哈比!你是在很认真地说这件事吗?!”我擦了一把嘴角,惊愕地望着他。
“是啊,纯血灭却师的婚约不是会在十多岁的时候就定下来吗?你也是纯血,应该明白我说的意思吧?哦,不过你的父母是普通人类的话,可能就没办法替你决定婚约了呢……”
他好像是认真的。
“你喜欢她?”我问。
“喜欢谁?黑崎真花?没有的事!我还没和她说过多少句话呢!而且她还是个小孩子。”哈比连连摇头。
“你也知道她是小孩子!”
我要被他若无其事的态度吓坏了。觊觎萝莉也不带这么光明正大的好吗?而且对方是真·未成年人!甚至他自己也是未成年人!
“可是灭却师就是这样啊。要尽早确定后代的血统,才能安心把灭却师的衣钵往下传承,不是吗?而且,伴侣果然还是找同样是灭却师的人比较方便吧?要不然各种藏着掖着多麻烦啊。”
哈比的逻辑十分通顺,也很符合灭却师的思考方式,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个现代人还不太能习惯他们的想法。
“……就不可以不结婚吗。”
“不可以吧?你是同性恋吗,片桐?还是性冷淡?”
“不知道,我想都不是。”
“那你为什么不想结婚?”他问。
“倒也不是不想……只是……对于你能够完全不考虑是否喜欢对方、就从理性出发评价结婚的可能性,感到很……佩服。”
“哦。这很正常啊。”
“一点也不。”
我们之间关于婚姻关系的聊天,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我怎么也没想到,就连这些荒诞而确实存在的守旧观念,我都再没有机会听他说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