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到底还没能嗷嗷干架, 因为战场形势当夜就发生了变化。
谢新桃被授予重任,更被诸位大人推到了灯火通明的帐外。
谢新桃恼怒道,“为什么不是你们喊?!”
诸位大人面面相觑, 诚实地说, “谢大人在我们当中年纪最小,明上又是最疼谢大人的,由您来说,应该不会挨打。”
谢新桃:“……”
这群人精!
军情在前,谢新桃闭上眼,自认倒霉。
“姐姐,十万火急!”
她一鼓作气, 大声喊道。
“姐姐,先别干了, 慈悲庵上场了, 咱们干掉她们再干野男人吧!”
众军主无比窒息。
我们是让你通知军情,没让你说得这么直白啊!
而在帐内,宗政慈正低头咬着绯红的肩膀, “你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妹妹?姐姐叫得可真亲热。”
“妹妹的醋你也吃。”
绯红推他,“起开, 我要收拾慈悲庵。”
她挑着眉梢, 似笑非笑, “她们倒是会审时度势, 我刚拒绝了她们, 转头就飞落在七公主的枝头上了。”
慈悲庵乃是中原九州最大的尼姑庵, 她们分为出世与入世两宗,出世者隐居深山,不再过问红尘, 而入世者带发修行,以匡扶天下明主、普渡红尘众生为要义,积极奔走在诸国当中,试图影响每一场天下动荡的战役。
它跟盗天观有所不同。
盗天观是以天机为脉,代天择主,改换新天,而慈悲庵比他们温和一点,她们走得是辅助明主的路子。
但这些手段在绯红看来,那都是要蚕食她独尊权柄的毒瘤。
慈悲庵曾在一次深夜与绯红见面,来的是一位佛母,一位神女,以及数名女弟子,她们苦口婆心地说绯红手段粗暴,过快推平中原九州,迟早会惹得天怒人怨,哪怕打着诛暴君的招牌,也难掩她戾气深重,令众生惊颤难服。
她们还预言道,“阁下再不改变策略,恐会步上暴君的后尘!”
历代暴君是什么下场?
众叛亲离!
枭首示众!
万世骂名!
慈悲庵就差没明着说,你要是入魔,我们众生第一个就祭了你!
紧接着她们又说,只要与她们合作,她们就会帮她教化万民,平息众生怨恨,让她安享万世太平!
而绯红要付出的代价,就是允许她们建立国教,权力独立,皇族也无权干扰她们的行事。也许是考虑到绯红的疯子性格,她们格外强调,她们的心愿只是普渡众生,并不想参与到肮脏的权势角逐当中,这一点她大可放心。
绯红当时笑得花枝乱颤,眼泪狂飙。
“这实在是太可笑了!”
三公主轻柔地拭去眼泪,面孔好似分裂一样,从疯魔转回了正常的情态,在众人发寒的目光中,她带着春日般的笑意叙述道。
“我十五岁,朝中奸臣当道,父母与宗族横尸逐鹿台,我在雪夜中如丧家之犬逃离,你们没来。”
“我十六岁,远赴龙荒朔漠,诸部争夺,九死一生,你们还是没来。”
“我最弱小,最受欺凌,最痛苦狼狈的时刻,你们无一人可助我,而待我统御域外万族,铁骑入了中原,你们才跟我说,我是你们选中的君主,我要听你们的,我才能坐稳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诸位仙子,你们不觉得这太可笑了吗?”
她自己打下来的江山,还要在上面压一座信仰大山?
这群尼姑倒是会捡现成!
盗天观的老的少的,都在她的手掌之下,区区慈悲观音庵,又凭什么对她指手画脚?
绯红眉眼间的轻蔑惹怒了那冰清玉洁的神女,她傲然道,“天命,当忍常人所不能,我们若是提前助了你,反而有损你的成长!”
佛母已觉不妥,但神女仍在输出。
“我们慈悲观音庵要是插手,将你扼杀在年少之时,你以为你还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
“檀心住口!”
佛母骇然变色,打断了对方,神女自知失言,面纱下的倾城容颜掠过一丝懊恼之色。
然而神女素来跟与天下枭雄们打交道惯了,枭雄们基本又是男的,风华绝代的神女便是僭越一两句,男人们也会很快替她圆场,不少人还觉得神女这番快人快语,率直得令人心动,根本不会让美人难堪得下不来台。
可惜绯红是个贪恋良家妇男的女的。
再天姿国色的神女,只要不入她的眼,那还不如一只小乌龟来得可爱。
绯红不怒反笑,“照这么说来,孤还要感谢慈悲庵,没有在我蝼蚁之时,踩断我的命脉?好,真是好啊,孤竟不知,一群贪恋红尘权柄、六根不净的尼姑,还行起了天命主宰的本事?”
她面孔森然,眼珠泛着血丝,宛若择人欲噬的猩红怪物。
“既然如此,你们不妨问问天命,你们万丈佛火,会终结在谁的手里?”
慈悲庵的众女再也维持不住之前淡然出尘的表情。
高高在上的神女更是失控质问,“你什么意思?你要将我们慈悲庵赶尽杀绝?你身为女子,如此嗜杀,简直有负天下女子的期望!”
绯红捻起一枚棋子,在指尖翻转。
“我负她们什么期望了?”她觉得跟这群尼姑谈话实在很累,表面上看吧,她们是胸有大义,但掰开看呢,又是处处矛盾,通俗点说,就是好的不够好,坏的又不够坏,还有点聪明过头,“她们希望我是一个温顺的、善良的、还能割肉喂鹰的明主么?”
“若你们慈悲庵是那只鹰,我劝你们还是敛好羽翼,不要妄图从我身上叼起一片肉。”
她语气温和诚恳,“我会把你们都串起来吃的,我保证。”
双方谈话不欢而散,事情由此埋下祸根。
慈悲庵思量之后,觉得绯红戾气太重,实非明主,就转头襄助了七公主。
这才有了今夜之事。
宗政慈见绯红要起身,立即用膝盖抵住她,气息急促如星火,沙哑得厉害,“不行,现在我也十万火急,你不能撂下我,我会坏的……”他抱怨着,“这群尼姑夜叉,自己晚上不睡,还要打扰别人不睡,这是甚么道理?见不得情人亲热?”
绯红短促笑了两声,“人家可不是什么夜叉,那些带发修行的女居士,个个都是天姿国色,缥缈出尘,你若是见她们一面,想必很快就把我抛之脑后了。”
宗政慈喉结滑动,“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吃醋吗?”
不等绯红回复,他将脸埋了下去,那颗朱红泪痣几乎跟她的皮肤融为一体,他含混着说,“你这个恶毒女人,都给我下了情蛊,等同断了我的手足,我走都走不远,你还怕我跟一个尼姑私奔了吗?”
男女主打情骂俏。
系统咬牙切齿。
好在女主尚有几分理智,“别撒娇了,这一次还是留给我们的洞房花烛吧。”
宗政慈知道无法继续,他恶狠狠咬了绯红一口,才快速替她合拢衣裳。
帐内传来一道女声。
“都进来,让我听听,那群不听话的家伙又干了什么好事。”
众人小心翼翼进去,发现里头虽然凌乱,但还算正常,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宗政慈系着腰封,皮笑肉不笑望着他们。
众人头皮发麻。
谢新桃将事情说了一遍,“是龙章军的营啸!大约是半月前,飞毫城有了一些征兆!”
飞毫是八边重镇当中最不起眼的一边,但它扼守着元魏的王城路线,想要长驱直入仪都,军队必经飞毫。
绯红根据各方的情报,给捋了一遍。
大概就是慈悲庵为了给七公主做一个漂亮投名状,早在半个月之前,就埋伏在飞毫城,她们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跟城中的富商达成了协议,在布施当中,隐约流传出了绯红迫害海市八大世家的丑闻。
传说世家子弟但凡长得好看点的,都逃不出绯红的魔掌,让家主们老泪纵横,白发人送黑发人。
而镇守飞毫的军队,正是绯红从原海市抽调过来的精锐。
如今他们入编为龙章军,本就忐忑不已,又乍闻惊天真相,可不就军心动荡,引起营啸了?
绯红:“孤睡遍了海市世家弟子?”
众人疯狂点头,又疯狂摇头。
绯红:“孤还一夜御十二男?”
众人正要疯狂点头摇头,一看宗政慈那张面具,两个眼窟窿幽幽的,他们当即吞下唾沫,看向脚尖。
谢新桃又被捅了一下。
她轻咳了声,“都是些传闻,做不得数。”
绯红若有所思,“这传闻我这么猛,看来我改日……”
宗政慈掩住她的嘴,“你想都不要想!”
随后他问谢新桃,“看你表情,龙章营啸应是控制了吧?”
谢新桃回应,“据说当时全营狂叫,有数十人自相残杀,血肉横飞,好在国师当晚就赶到了飞毫,手执军令,斩杀了罪魁祸首,遏制了事态,随后国师又在灯火下,给八大世家的姚家写信,说是恭贺他儿女成家……消息传出后,龙章军安然度过了这一晚。”
“这一晚?你是说,慈悲庵还有第二晚?”
宗政慈眯起了眼睛。
这群尼姑,可真会搞事。
谢新桃谨慎地说,“是的,第二晚,营啸更加出乎意料,军中流传了一首童谣,说我含章只把海市当踏脚石,填了那元魏的死人坑!”
绯红面色没有波澜,“所以这一次,死的人更多了?”
“一共有四百八十人,包括两名副将,三名参将,五名守备……”
比起数万士兵的安危,这些的确不算什么。
众人纷纷缓和下来,只是可惜了那些刚培养出来的高级将领。
“这么说,慈悲庵编出一首莫须有的童谣,泼我脏水,就让我五百士兵做了歌下亡魂?”绯红的笑容愈发亲切和煦,“这群尼姑是提前想见真佛了,是么?”
系统连忙道,‘宿主,不可以冲动,她们投身佛门,的确有几分功德……’
往常它是不会在意这些的,但伤害功德之人,会有损宿主的运道。
绯红唇色浮着一层昏暗的火光。
疯子怎么会听得进这种不痛不痒的劝呢?她只知道,她上次放了对方一马,但对方转过头来,反咬她一口。
“还是太仁慈了,总想对女子怜香惜玉一点,倒是忘了斩草除根,让她们反过头别我一刀。”
绯红凉凉地说。
“我的心口,插了得偿命呢。”
将领们心底一寒,不由得将求救的眼神投向宗政慈。
野男人,该你上了,魅惑君王,消除她的戾气!
谁料他竟低下了头,一副缠绵缱绻的模样,却在跟绯红勾搭成奸,“你想怎么做?杀人还是放火?我帮你呀!”
君王一言,定夺了慈悲庵的日后命运。
“孤要诛心!”
不出数日,慈悲庵被推到了风口浪尖,起因还是有人泄露,说是慈悲庵六根不净,动了妄念,竟在皈依三宝的期间,与凡尘男子诞下子嗣,还抱养到身边来,将母女关系化作师徒关系,借此来掩人耳目。
不仅如此,她们明面上扶持明君,却总与枭雄霸主接触,利用飘渺出尘的美色来达成目的。
谣言甚嚣尘上,就连佛母跟神女都被人怀疑成母女。
“岂有此理!”
神女气得打碎一只昂贵的茶盏。
“那宗政绯红竟敢如此辱我慈悲观音庵!”
佛母则是脸色发青。
不多时,窗边扔进了一颗小石头,还缠着纸条,她们展开一看。
‘妄称天命,不自量力。’
慈悲庵众女商议之后,决定迎难而上,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这天下谁主宰都行,就是不能落入宗政绯红的手中!
于是她们从飞毫转到了垂露,打算夺取绯红四章军之一的军心!
然而这次还没发动,她们等来了毁灭性的打击,数名慈悲观音庵的女弟子不敌诱惑,出入豪商巨贾的门庭,还有了夫妻之实,被人当场撞见。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佛母头晕目眩,身体一阵发寒。
完了。
百年清誉,毁于一旦。
那些女弟子哭着喊,自己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受了那豪商们金山银山的引诱,她们愿意接受惩罚,回头是岸。
“回头不了!”
佛母凄凉道。
“魔头无孔不入,已经蚕食我们了!”
慈悲观音庵爆出惊天污点,难以洗脱,从中原九州的五大势力迅速落败,什么辅佐明君,拯救众生于水火,也成了一句笑谈。
对此,那位三公主平静道,“出家人就好好做出家人,还未修炼到家,做甚么众生皆醉我独醒的模样?这次是诸国之争,亦是我定鼎之战,不经我同意,任何势力掺和进来,下场你们自负。”
这也许是最猖狂的主帅,她一句话就得罪了中原九州所有的江湖势力。
与此同时,四章军高歌猛进,一举夺下了镇南、镇东。
至此八边重镇,改换新主,正式为绯红所用。
宗政慈趴在她肩头,“如何,我教他们的奇袭,还不错罢?”
绯红回吻他,“当赏!”
绯红这一头豺狼破了慈悲庵的清高之后,几乎不耐烦掩饰自己的野心了,她号召诸国,共同诛魏,并在藏月浦发起了诸国会盟。
共有九大国主到场,十六诸侯随行,更有无数小国代表,中原九州的,除了元魏御下属国,尽数到齐。
便见烈日晴空之下,群龙盘踞,枭雄威赫,而三公主是当中唯一的女性君王,她一身庄重玄服,偏偏开着襟口,敞着一截颈骨,胸前贴着金粉翠羽,好似卧着一头栩栩如生的金珠翡翠鸟,她轻摇着扇,说了两句——
“除孤之外,谁人敢称天子?”
“称了孤就灭他的国,睡他的榻,抢他的女人。”
男人们鸦雀无声。
那场面让史官们永生难忘。
为了阻止这一次诸国会盟,元魏派出了无数人马,但都折在绯红的微音军之下,斥候更难逃生天,全部被斩杀。
消息传到元魏,朝臣们才终于感到三分紧迫的危机,七公主的眉头也微微锁起。
但第二个坏消息接踵而至。
——绯红公开元魏朝臣的把柄。
朝野当即震动。
七公主霍然站起,近乎失声,“她怎么可以这样?!”
小王爷就在她的身边,神态也没有一开始的天真活泼,他像一尊冰冷的雕像,“她怎么不可以?你能鼓动慈悲庵,她也能泄出你手中的情报,让朝臣猜忌怨恨,更让你无兵可用。你不是她的对手。”
七公主又慢慢恢复了回来,“未到最后,谁知道会是如何?”
此时七公主派出的潜伏最深的暗桩回来了,面带恐惧。
“三公主又开始血洗亲信……我是最后一个逃出来的……”
兄妹俩都是一惊。
“为何会发生这种事?她虽然疑心病重,但对亲信很少下手。”
暗桩迟疑道,“我也不知道,三公主好像在隐藏一个秘密,很重要的秘密……”
她还需要隐藏秘密?
七公主骤然不安了起来。
根据她对宗政绯红的理解,她不是那种遮遮掩掩的人物,她还需要隐藏什么秘密?
是她的软肋么?
关于这个重要的秘密,七公主整整想了半年。
而在这半年内,在诸队的围攻下,元魏节节败退,接连丢了金绒州、银蟾州、白苹州,布局者就像是早就知道了元魏方方面面的弱点,布下了密不透风的天罗地网。七公主算计人心,通晓朝廷诡局,却对敌人强大的军事天赋无能为力。
直到大军压境。
七公主亲自站在城楼,与她的宿敌遥遥相对,然而六军阵前,她看到了一个极其熟悉的身影。
一袭银光凛冽的将军甲。
将领们恐惧难言,“监国大人,那就是鬼面将军!就是他,杀我魏军千万——”
“不可能!”
七公主尖利打断他,身体摇摇欲坠。
魏殊恩不应该憎恨三公主吗?为什么会毫无芥蒂做她的将军?
她明明在情蛊里做了手脚!
宗政慈眼力好,他看见高楼上监国公主的失态,就抚着面具,笑吟吟对绯红道,“你今日给我选的面具,是不是太吓人了?怎么说也是大婚当日,得喜庆一些。”
绯红意味深长一笑。
“无妨,这样正好。”
她牵拉缰绳,与他靠得更近,耳语在低声蛊惑。
“去!破开这扇城门,以元魏宗族之血,祭祀我含章英灵,更见证你我天地大婚!”
“宗政慈,助我报仇,我就是你的了。”
鬼面将军斜睨一眼,“还用你说?这仪都,今日我就染红它,送给你!”
滴!
系统小助手播报。
[您选择了d选项,江山永固,美丽的魔鬼,您是否再次确认?]
绯红愉悦地眯眼起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