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座不配?”
男人缓缓抬眼。
昆山玉君被绯红暴力压倒在柴火垛里, 那干燥的、粗糙的秸秆杂草沉沉地暗着,愈发衬得道家仙君这一座琉璃身洁白、通透、易碎,他的玉冠珠饰原本规整地垂在耳际, 此时也凌乱地歪在一边, 呈现一种沉溺和脆弱交织的姿态。
他已经示弱到这个份上了,非但没有让她产生怜香惜玉的呵护心思,她心里眼里,全是另一个人。
昆山玉君心头微刺,他不再留情, 一个甩袖。
“嘭!”
绯红就被他轰飞到柴草垛里。
秸秆断裂的声音不绝于耳,又脆又响。昆山玉君反手将她箍在腰下, 双方肢体下沉, 几乎被埋在柴草堆里,视野一片昏暗发沉。草垛扬起阵阵灰尘, 一场昏昏落下的黑雾, 将两人笼罩其中, 不见天日。
“本座妥协、示弱,本想讨你欢心, 却没想到你如此得寸进尺。”
昆山玉君的嗓音里淬着刀锋的冷。
“看来妄机宜把你教得很好。”
绯红脖颈往后仰着,她虽然位居下风, 气势不减,她冷冰冰的,没有一丝留恋。
“废话说完了?我没空同你追忆前尘,有这个功夫, 不如先把解药给我。”
昆山玉君嘴角微动。
“解药?本座心情不好, 忽然不想给了。”
他转过身, 从草堆里坐起来, 手腕下压,慢条斯理提起了褪到腰间的外衫。
“嗤——”
一把匕首横在他的颈前。
她贴着他的后背,四肢就像是蟒藤一样缠住他,随时要绞杀他的血肉,语气森寒无比,“阁下,你别逼我扒尸。”
昆山玉君双指别住她的刀锋,寒色映入眼底。
他淡淡道,“你大可试试,看看是我死得早,还是你的师父暴毙得快。”
她沉默了一阵。
匕首被她反握,刺啦一声,划开昆山玉君的衣襟,她伸手进去。昆山玉君如同一道被解封的冬律,他胸膛清瘦嶙峋,覆着万丈落雪的冷,被她的指尖煨烫,那未见天日的肌肤重新泼上了一片春,筋骨更像那热地蚰蜒,惶恐不安地承受着狂风暴雨,血管一抽一抽地蠕动。
而她气息半分没乱,浑然不似他,由于这一份经年重逢之后的亲近,身体高兴得不知所措。
昆山玉君眼底划过一丝戾气。
“咔哒。”
不等绯红更进一步,她的手骨被昆山玉君当场卸了,软绵绵地垂落下去。
她额头因为疼痛泛起冷汗,却是一声不吭。
“本座要的是一个心甘情愿,你心不甘,情也不愿,别脏了本座的灵府!”
昆山玉君起身之后,居高临下俯视着绯红。
“你想救他?可以,答应本座三个条件。”
绯红盘腿坐在草堆里,发丝微乱,指尖的血迹早已凝固,她讥讽一笑,“阁下可真是会坐地起价,先前才一个要求,现在就涨成三个条件了。”
“开价,是本座的事,要不要接,那是你的事。”
昆山玉君袖口翻浪,甩下一卷经书。
“这是万年之前,天魔遗落下来的古经,名为朝生夕死谪仙怨,它可以用他人血肉,来接续妄机宜断裂的彼岸,代价就是他也会坠入魔道,甚至成为六道天魔。”他透出几分恶意,“他会彻底清洗为人的记忆,不记得任何人,包括你。”
绯红捏住经卷,额发垂落,眉间朱砂暗淡了一些。
昆山玉君又被她的态度刺了一下,他神色更加淡薄,“这谪仙怨,只有我知道口诀,你若想要,第一个条件便是——”
“与妄机宜断情,再也不得见他一面。”
她睫毛微颤。
昆山玉君又丢下一个玉盒,“延年丹,可保他一个月,这个月内,本座希望你好好想想,到底要用什么态度对待本座。本座三个条件胃口都不小,你最好尽快想清楚。记住,这次是你有求本座。”
他走出庖厨。
“父亲!”
女儿们张着脖子,忍不往往里头去看。
方才声音都被隔绝了,也不知道里边发生了什么?
“走罢。”
昆山玉君抻了抻衣衫,与妄机宜擦身而过。
“父亲,我、我们不等她了吗?”
红四装作很不在意问了一句,又觉得自己态度太没出息,立即板起面孔,“我们可不能这样放过她!”
昆山玉君眼皮一掀,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某种警告。
“留不住的人,强留也无用。”
女儿们噤若寒蝉。
院落重新恢复了寂静,在角落里缩着的大鹅探出了个脑袋,摇摇晃晃朝着妄机宜走来,咬了一下他的袖子。日光将尘埃筛成一粒粒金砂,书生的衣摆染上淡金色,仿佛被镀上一层无悲无喜的佛身。
书生垂下眼睫,看向大鹅,唇角隐约牵动了一下。
“你也觉得我没用,是不是?”
那漆黑的瞳孔被抹去了所有的情绪,干涸得只剩下了夕阳的残骸。那一抹残光溅落,零零碎碎浮动在他的眼眶里,昏暗而混沌。大鹅被他的凌厉死气惊到,尖叫地逃窜,结果一头撞到墙上,满头是血昏了过去。
妄机宜转身,进入了那个房间。
“吱呀——”
他双手背在腰后,掌心交叠,将房门推了回去,落了栓。外边的光也从一束变成一缕,最后彻底吞没在他的身后。妄机宜的脸庞轮廓昏暗不清,他轻声地说,“红儿,你身上都是血,我烧水给你沐浴好不好?”
不等绯红同意,他一边咳嗽,一边刷洗锅底,重新倒入井水,烧了满满一锅。
狭窄的柴房里很快冒出浓烟。
绯红起身,就要把门窗打开通风,妄机宜幽幽地说,“我吹不得风,一吹就会死。”
绯红的手顿了一下,又把窗户给关上了。
热水很快就烧好了,他弯下腰,又舀进了旁边闲置的浴桶里,白雾升腾间,沸水打湿了大半袖袍,手背的皮肤也被烫红,妄机宜浑不在意,他重复做着舀水的动作,就跟自虐似的,任凭一双手被烫得血红发胀。
“来,徒儿,为师伺候你沐浴。”
雾气当中,妄机宜还冲着绯红笑了一下。
绯红看了一眼浴桶,那是妄机宜平常泡澡用的,有时候亲自擦洗,宝贝得很。有一次客人上门,借住一晚,想要沐浴,看上了这个造型别致的桶,烧了一锅的热水,美滋滋想要泡一次药材澡,刚下水就被妄机宜轰了出去。
为了一只浴桶跟朋友断交,是这个绝世书生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绯红心道,我若真泡了他的浴桶,岂不是今夜就要横尸乱葬岗?
绯红冷静地说,“师父,水太烫了,都能烫脱一层皮。”
隔着浓雾,妄机宜莫名笑了一下。
“那师父替你试一下水。”
“嘭——”
他纵身跳了进去,水花四溅,白雾也被搅得支离破碎。
“师父!”
绯红上前一步捞他,反被他扯入了水中,皮肉都被沸水烫得发麻。
妄机宜托着她的后颈,脸上的神色被收束得干干净净,他伸出手掌,攥着一截湿透的袖子,拼命给她擦拭颈侧留下的气息,擦得绯红的人皮都破了一层,血珠湿漓漓地透出来,把他袖子染成殷红。
他就用这一副平静空灵甚至有些毛骨悚然的书生皮囊,举起自己的衣袖,擦遍绯红全身。
绯红浑身血红,几乎被他擦得掉了一层皮。
妄机宜又看向她的嘴唇,手指触摸,问她,“亲了没?”
“师父,你冷静点,我们什么都没发生!”
“你们当然什么都没发生,若发生了,现在为师就要备下十二口棺材了,一家人都在,多好。”天子至尊笑得很冷,指尖像一条冰蛇,撕裂了他原先的温和斯文,恶劣又放肆,搅动了一下她温热的舌头,“你身上有坏狗的气味,让为师——”
“很不高兴。”
“师父!”
“师父?”他挑动眉尖,缓慢吐息,“你当我是你师父么?人家要你情债身偿,你就去了?你就去了!”
“师父。”
绯红的语气也缓缓沉了下去,不起一分波澜。
“那您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您是想让我,眼睁睁看着您灵府破碎,彼岸难渡,魂飞湮灭,连一分骨头渣子都不剩?”
双方僵持,寸步不让。
“为师就算灰飞烟灭,也不用你来操心!”
“我不准师父灰飞烟灭!”
妄机宜将她双手扣押在捅边,罕见沉下脸色,厉声叱喝,“朝红颜,我是你师父,你七岁,亲手给我奉的拜师茶!师命不可违,你就得听我的!”
绯红回头,一绺湿发贴在耳边,她挑衅,“师父弄错了,您之前还说,床下都听我的,这么快就忘了?”
妄机宜一朝被小烈马撅了蹄子,老脸都被打肿了。
当夜,这老男人离家出走了。
绯红是在离家三千里的地方找到的人。
荒郊野外,一座孤坟,雨水泅湿的黄纸插在枯瘦的树梢上。
这老男人口口声声说,等他死了,一定要备上一副金丝楠木棺材,躺在宽阔华美的帝王陵墓里,接受众生的供奉朝拜。而绯红遍观四处,除了土坟前那一块写着“天子陵墓”的字碑,再也没有任何名贵的陪葬物。
潦草得就像是一个孩童的捉弄。
绯红用手生生刨开了土坟,掀了棺椁,里边方方正正躺着的,是失踪了一夜的妄机宜。他身上的衣衫也没换,脸色苍白,嘴唇失血,仿佛已经死去多时。绯红跳了下去,又把棺盖拉上了,原本狭窄的空间愈发难以容身,棺内弥漫着一股木头腐朽的死气。
三天三夜过去了。
绯红没有进食,心跳也逐步变得迟缓,呼吸甚至到了难以辨认的地步。
某一瞬间,她气息全无。
空气突然凝滞。
“嘭——”
紧闭双眼的男人一手撑开了棺盖,把绯红抠了出来,捏她的人中。
绯红睁眼,瞳仁黑漆漆的。
“师父,你起得太早了,再过七天,我们就可以彻底断气了。”
妄机宜:“……”
他妥协了般把她捞了起来,“我真是怕了你了,我不死行了吧?祖宗我要万年昌盛!起来!”
他本来不想成为她的软肋,却不料她早就把自己的软肋拿捏得透透的。
绯红打开玉盒,捏出一粒圆润的丹药,“延年丹,吃了。”
妄机宜叹了一口气,却是顺从低下头,从他家姑娘的手指里叼起丹药,碾碎在唇齿。
她说,“师父,我会死在你之后,迟一刻都不行。”
妄机宜没吭声。
他在想,自己是不是不应该用情丝养她?如今把她养得至情至性,动辄就是飞蛾扑火。
“为师知道了,为师会保重自己。”
他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脸颊。
这是他养了十七年的姑娘,如今就要拱手让人了。
他们准备回去,弟子却说,“师父,我们在这里立个夫妻墓吧,不管千年万年如何流离失散,最后都是要同葬的。”
妄机宜眉心微颤,他缓缓点头。
“好。”
妄机宜衣袂一挥,墓碑原先的字迹被抹去,落下新的两行。
相公神国无爱之墓。
爱妻绯红之墓。
全是真名。
绯红久久凝视,忽然说,“原来师父的小名叫爱爱。”
妄机宜:“……”
幸亏旁边没人。
江神国的皇族以“神国”为姓,而他的父皇极为不靠谱,给他取了无爱之名,导致妄机宜的幼年遭受了无数次的小名摧残。待他执掌权柄,头一个就是抹去他的名字,世人称他为江天子或者是万朝天子,本名神国无爱倒是很少人提及了。
“神国无爱,这是为师的真名,想必沧海桑田之后,这天地之间,只有你一个人知道这个秘密了。”
妄机宜折下腰,额头抵着她的朱砂痣。
“也只有你一个人,能唤我小名爱爱。”
他们默契不提任何事,就像回归到了一对普通师徒的状态。
绯红搬出了院子,留着一头鹅跟妄机宜作伴。
十二郎书斋走丢了一个闻人西晚,他们不以为意,只当是这老家伙又去勾搭有夫之妇了,估计在哪个角落里躲着人家夫君呢。他们倒是对绯红这对师徒很感兴趣,追问他们什么时候办喜酒,他们份子钱都准备好了。
妄机宜拢着大氅,笑得一贯轻挑散漫,“什么喜酒?你们听错了吧?那个丫头片子,怎么能满足得了我的胃口?”
师兄弟们一言难尽。
他们委婉地说,“朝师兄,你这走几步就要喘气的身板,也只有那小家伙不嫌弃了。”
妄机宜折着眉心,“你这是看不起谁呢?想我朝天子,可是多少美娇娘的座上宾,芙蓉帐暖,夜夜春笙……”
他们面面相觑。
“这是……酒还没醒?”
“可能是做梦吧!”
妄机宜斜睨他们一眼,“你们不信,今晚我们就去剪春搂!”
师兄弟更害怕了。
“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不知道,咱们还是快跑吧,要是让红颜知道,我们把她师父带去青楼,估计能将我们劈成两半做鱼汤!”
“对对对,快走快走!”
妄机宜被师兄弟撂在了大街上,车马如游龙,他就像是一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抽离在这人间嫣红里。
他有些怔然,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原来这十七年,与其说是他养大了一个姑娘,不如说是姑娘把他绑得死死的,他早就习惯她的存在。
妄机宜低头,看着掌中的情丝,因为主人不在身边,它躁动又不安。
太上墟。
绯红一路找了过去,直到登上了昆仑岛。
弟子们假装不经意偷看这位陌生的红衣姑娘,她毫不犹豫走向了天经宫。
嗯?
这难道是师祖流落在外的女儿?
不怪他们多想,又是红衣明艳,又是十七八岁的年纪,跟他们的小师叔们年纪正好相仿。
“那师祖当年岂不是生了十胞胎?!”
他们震惊无比。
“哼!”
一道身影从他们旁边经过,原是红四姑娘,她迅如疾风掠到绯红的面前。
“你来做什么?”
绯红抬头,“你又想哭了?”
红四姑娘一噎,摆出冷艳的面孔,“本姑娘才懒得跟你计较,父亲在明夷殿,你跟我来!”她走得很快,意识到绯红落在后边,又放慢了步伐,嘴里不依不饶,“这里是天经宫,太上墟机关最多的地方,你要是没我的带领,胡乱走动,受伤了我可不管你!”
对方一句也没有搭理她。
红四姑娘自讨没趣,表情更委屈了。
时隔十七年,明夷殿第一次待客,仙鹤炉里吐出香篆,错落有致摆着琴床与棋局,昆山玉君正从外边走来,他摘了满捧的青芙蓉,晨曦的玉露湿着枝梗,宛若一汪淡绿的湖光。他毫不意外绯红会来,也没同她说话,自顾自侍弄着自己的莲花。
“父亲,娘……”红四姑娘咬着唇,“她来了。”
“为父知道了,你下去罢。”
红四姑娘只得退下,临走前望了绯红好几眼。
“啪——”
绯红从后头抱住了昆山玉君,他侧腰撞上了金盘。
手中的青芙蓉也洒出点点湿冷的露水。
“第一个条件我已经做到了,第二个条件呢?”
昆山玉君色淡飘渺,“你知道本座要什么。”
绯红吻了他的唇,比上次更温柔,也是有备而来。
昆山玉君眼尾渐渐染上一笔胭脂,艳得潋滟,“我现在就告诉你谪仙怨的运行口诀。朝生夕死,蜉蝣得道……”
绯红听得出神,下半段没了。
昆山玉君好整以暇看她。
她把他的身体转过来,手掌把着他的仙人芙蓉,后又碰到他的手腕,系着一根褪色的旧发带。
“你最好,说到做到。”
她说着这样威胁的话,又是攻城掠地,无恶不作。昆山玉君散了玉冠,他起先还能气息沉稳念着口诀,“惊闻天鼓,赤龙搅水……”
随后是芙蓉褪了青衣,又换了红衣,他吐息逐渐急促。
“昆仑天开,魔……”
他嗓子哑得厉害,喘了一口气,才说完最后一句,“魔在我心。”
绯红瞥了一眼底下破碎的红裙,而屏风上则是搭了一套新的,边角缀着淡金色的合欢花,比嫁衣更为璀璨耀眼。她并未停留,换了衣裳就离开太上墟,留下一捧险些被情海溺死的青芙蓉。
昆山玉君坐在床边,手指慵懒玩弄着芙蓉。
“父亲,我们就这样让娘亲离开吗?”
江红一隔着屏风问。
昆山玉君凤目淡淡荡开一抹寒色。
“放心,她会回来。”哭着求我江霁。
绯红拿到口诀之后,马不停蹄回了炎洲凌云坊,将心诀写在纸上,让一个师叔转交给了妄机宜。
师叔隔天就告诉她,“他吐、吐血了!”
她忘记了江霁给她设下第一个条件,冲入了阁楼里,妄机宜气若游丝躺着,还冲她笑了一笑,“真是个好梦,我的红儿……肯回来看我这个老家伙了。嘘,别出声,梦会醒的。”说着,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他七窍流血,面目可怖。
“师父!师父!”
她哭着大喊。
“江霁……他骗我……我要杀了他……”
她浑身发颤,像是一头被逼到了绝境的凶兽。
“傻姑娘,你怎么能相信我们这些……咳咳,老王八呢。”妄机宜清醒了一瞬,“这,谪仙怨是真的,口诀也是真的,只不过,它要的不是生机血肉,而是,同源的心头血。这世上有混沌灵根的,只有江霁跟江遮。”
江遮早就被妄机宜放走了,现在不知所踪,说不定被女鬼掳了去。
唯一确定的人选,只有江霁。
“我找他要!”
“不,别去。”
妄机宜捞住她的手,虚弱地说,“你,已经够了,不要,不要再为我这个老不死,委屈了……我姑娘,该高高兴兴的,别哭,我,先走一步,我去下面等你,你寿终正寝了,再来找我好不好?师父,师父定要,给你收两个牛头马面当小弟,让我家姑娘在地府里也威风……”
绯红立即封住他的心脉,留着他的一口气。
她背着他,翻山越岭,从炎洲去了昆山岛。
凛冬,昆仑岛下了雪。
绯红带着妄机宜,跪在了天经宫前。
妄机宜的手掌落在雪地上,指骨抓起了深深的痕迹。
无能。
枉为至尊,何其无能。
昆山玉君姗姗来迟,他撑着一把伞,微笑地问,“这次倒学会主动送上门了?”
“救他。”绯红眼睛发红,“只要,只要你肯用心头血救他,我什么都听你的。”
昆山玉君抚摸她的脸,“真的什么都肯?那一个月后的道侣大典,你不会再逃的,对吗?”
绯红正要点头,妄机宜压住她的手。
“……不许!”
万朝天子的眼底第一次流出了哀色。
我不许你答应他。
可他的姑娘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扯开。
“我答应你。”
昆山玉君唇边难得露出了浅浅的笑意,像是冰消雪霁,他单手持伞,另一只手递到她面前,声音很清,“过来。”
绯红在妄机宜的目光下,缓缓握住他。
“啪!”
对方猛地使劲,她撞入江霁的胸膛,半张脸被清冷雪白的鹔鹴细羽遮掩。
“红儿——”
身后是天子嘶哑的喊声。
而绯红没有回头。
她眼睛哭得通红,而唇角很轻微变换着弧度。
从浅到深。
从哭到笑。
天子的九万九千根情丝,合欢绯红……不,是天帝绯红笑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