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王有意与慕锦钰交好。慕锦钰是当下的储君、未来的天子, 坚王不可能不想巴结。他唯一后悔的就是不能把自己女儿带来,郡主生病受不了长途跋涉,所以才带了曲从南进京。
倘若慕锦钰喜欢男子, 坚王虽看不上这个, 也乐意将曲从南许给他。那天晚上曲从南在宫里未曾勾搭上慕锦钰,一直都念念不忘放在心里, 在坚王面前提了多次。
说实话, 曲从南容貌不错, 虽然个头不高, 却唇红齿白俊俏无比。他性子活泼一些,来京城短短几日就和不少人打成了一片。
宁环将一折密报放在了火上,火舌吞吐着点燃纸张,宁环道:“太子近些时日少与坚王府的人来往,他若有意交好, 看清楚局势再考虑, 坚王可能同时讨好你和岳王。”
慕锦钰自然也知道这一点。
他烦躁的道:“近来杨泰那个老家伙数次弹劾孤,因为宴上多喝了几杯酒就指责孤品行不端,不配当储君。倘若孤与坚王府来往过密,他岂不是要弹劾孤妄图造反?”
“杨泰?”宁环眯了眯眼睛,在脑海中回想了一下, “他夫人出身于文国公府,女儿嫁给了沈贵妃的外甥?”
慕锦钰挑了挑眉:“你对这个怎么如此清楚?孤以为你只知道他是个户部尚书呢。”
宁环道:“杨泰出身微寒, 如今却权势滔天居万人之上, 着实不容易。”
杨泰在朝野中的地位超然, 他担任户部尚书一职, 最近还隐隐有消息传出说他要兼任丞相。
宁环拿了另外一个册子过来, 狼毫笔蘸了蘸墨水, 垂眸道:“本朝户部尚书历来都是高门贵族出身的官员担任,最不济的一位祖上三代也当过小官。杨泰出身贫寒,靠着科举中了探花,被文国公看中做女婿,有文国公这个靠山,他才平步青云步步高升,一路进入户部,有人说他要做百官之首了。”
慕锦钰道:“传的这个消息没错,下个月他就要兼任丞相。”
宁环用笔在册子上圈了一下:“杀了杨泰,把这个人提拔到杨泰的位置。”
慕锦钰愣了一下:“你当你夫君是皇帝,想杀谁就杀谁?就算当了皇帝也不能随意杀这些三品以上的官员,他们犯了事顶多贬谪到南边去。”
宁环对慕锦钰的转变感到惊讶:“哦?太子当了皇帝也不随便杀这些人了么?”
慕锦钰曾经是有杀光一切的念头……现在仍旧有,不过宁环不喜欢血腥,他连那只成天找宁环撒娇的蠢猫都杀不了,也就不成天想着杀人了。
把大臣杀光了,之后谁还簇拥他当皇帝,他还怎么命令人给宁环造金屋。
“当了皇帝再说。”慕锦钰道,“太子没有杀尚书的权力。杨泰背后有文国公府帮扶,如今又和沈家成了姻亲,整个户部都是他们的人,暂时动不了。”
慕锦钰也厌恶杨泰这个老家伙,杨泰与沈家结为亲家之后就偏向了岳王,近来在朝堂上频频针对太子一党。
前段时间沈家和秋家起了摩擦,秋家之后就偏向了太子,秋家掌着兵部,皇帝却有意分兵部尚书的权。
宁环声音很轻:“太子且等着。”
慕锦钰看向他:“你有什么办法?”
宁环用毛笔在册子上又圈了一个名字:“太子与中书令可熟悉?”
慕锦钰脸色一黑。
中书令贾廷是个老古板,从前慕锦钰做的荒唐事太多,他没少上弹劾的折子。
“熟悉,一个老东西。”慕锦钰恨恨的道,“等孤当了皇帝第一个宰了他。”
这个职位其实应该太子去担任,但皇帝对于慕锦钰并不信任。贾廷虽然性格古怪惹人讨厌,常常发表一些让人厌烦的言论,皇帝对他十分信任。
宁环清楚这位是个忠臣,贾廷不喜欢慕锦钰这般离经叛道的储君,所以与慕锦钰有摩擦。
他与慕锦钰分析了一下:“贾廷虽然惹人厌烦,做出不少功绩,当年在外任职修河堤济贫民也得百姓尊崇。他不喜欢你并不代表他就喜欢岳王,假如你表现好一些,他更推崇你这个嫡子。这次从北境回来,他是不是少找你麻烦了?”
慕锦钰冷哼一声。
宁环笑了笑道:“你知不知道贾廷和杨泰两人之间的恩怨?贾廷多数时候只针对事情,并不针对某个人,对杨泰却是例外,他喜欢针对杨泰。”
慕锦钰道:“什么事情?”
“前两天京城里还有伶人表演滑稽戏,演了这一出。”宁环喝了口茶润润唇。
“二十年前杨泰娶了文国公的女儿,短短时间就被提拔成了从六品员外郎,他左右逢源颇得其他大人喜欢。当年贾廷依靠着家世和皇家的关系成了大理寺少卿,比他官高几级。有次两人见面,杨泰见贾廷衣摆上有灰尘,忙上去弯腰低头擦拭,贾廷黑着脸离开,回头见人就说杨泰奴颜屈膝不配为官。”
这件事情在京城里到处流传,百姓们也喜欢津津乐道官员的事情,慕锦钰想起自己从前确实听过。
“杨泰的人品你也知道。”宁环把茶凑到慕锦钰面前,“典型的小人,口蜜腹剑,不择手段往上爬。贾廷为人太正,家世背景又雄厚,他再怎么报复都杀不了贾廷。贾廷也知道杨泰这小人处处针对自己,对杨泰也恨之入骨。”
慕锦钰也喝了一口宁环手中的茶水:“他俩这么多年的仇恨,贾廷能对杨泰动手,早就动手了。”
“有他落井下石就够了。”宁环把茶喝完,漫不经心的道,“户部被杨泰这样的小人把持多年,内部早就有了问题。前几年前河泛滥,皇帝派户部尚书宣慰赈灾,太子不会觉得里面没有一点差错吧?再有赋税征收,杨泰提议改了新的税法,下面实行的如何,百姓反响如何,太子都清楚吗?”
宁环琢磨了许久,才觉得从杨泰身上着手最好。话本里的慕锦钰就是先拿他开刀的,不过那是很长时间之后了。
宁环之所以想要最近动手,是因为最近还会有一个关键性的人物出现。
虽说少与坚王府的人来往,但坚王近来却在频频生事,他常常主动邀请旁人来他在京城里的府邸。
慕锦钰事务繁多,坚王居然主动过来拜访了。
坚王三番两次过来,慕锦钰前两天没空,这天下午亲自招待了一下。
婀娜的舞女在面前起舞,丝竹管弦乐声响起,慕锦钰并没有什么兴趣,只淡淡扫了一眼。坚王被这些美人迷了眼睛,赞叹京城水土养人,人也一个比一个漂亮。
曲从南主动在旁边给两人倒酒。慕锦钰对曲从南有点印象,这人一来京城动静蛮多,据说岳王也对曲从南有些兴趣,频频与之往来。但慕锦钰看不出曲从南哪个地方好,他觉得曲从南容貌普通,谈吐一般,看着就不像有谋略的男人,又不是身高九尺能上战场的壮士,压根入不了慕锦钰的脸。
唯一好的可能是机灵又温驯,能在旁边倒着酒说一些巧话,可这个活儿——阿喜也能做。
坚王笑眯眯的道:“我也有一个郡主,小女性情贤淑,家里王妃和嬷嬷把她教养得不错,倒也知书达理,可惜她体弱病了,没有带来京城,不然就能和太子见一面,看能不能入得了太子的眼。”
慕锦钰笑笑:“孤已娶妻。”
“小女就算做侧室,也会安分守己。”
说实话,假如能与坚王联姻,确实多了一股力量帮扶。但慕锦钰并不想这样。
他难道就人尽可夫么?为了一个狗屁皇位,把有权有势的人女儿都娶来睡一遍?假如这样才能当皇帝,他肯定不乐意。
慕锦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不想做的事情,别人也不能按头让他去做,哪怕前方有再多的利益诱惑。
慕锦钰道:“孤的太子妃妒性大,恐怕郡主来了之后在太子妃手中讨不了好,孤也很难保全郡主。人若在太子府没了,孤以后怎么再见坚王?”
坚王脸上笑意淡了淡。他听说过太子妃——京城第一美人嘛。据说皇帝赐婚给两人的时候,太子还一点也不情愿。
听太子对宁环的描述,坚王也觉得太子妃是个棘手的。
酒过三巡两人都有点醉意,这是坚王从坚州带来的酒,酒性尤其浓烈,慕锦钰手一抖酒泼在身上,不小心把衣服都给弄湿了。
他去了旁边的房间换一身衣服。
曲从南给坚王一个眼色:“父王,我过去看看。”
坚王有些犹豫:“你别过去了,太子看起来就不喜欢男人,方才你一直看他,他理都不理,想必不知道男子之间也能眉目传情。听闻他性情暴戾,假如揍你一顿怎么办?”
“放心,我从未失手过。”曲从南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十分可爱,“不会有男人对我粗鲁。”
坚王又想说“听说太子妃是醋坛子成了精”,话未说出来曲从南就已经溜了。
慕锦钰刚刚把外衣脱了,他还有几分酒醉,往一旁椅子上坐了下来。
曲从南一进来就看到太子头上的紫金冠摘下,墨发垂散在身后,一张俊美的面容无可挑剔,鼻梁如险峰,眉眼深邃如墨海,虽然带着三分戾气,给人感觉更多的却是他身体的鲜活与欲念。
这两天岳王也有示好曲从南,但岳王这张脸实在不如太子,曲从南只喜欢长得好看的人,所以严词拒绝了。
慕锦钰看到来了人,来人身量不高,体型略有些瘦小,醉眼朦胧里他觉得对方是哪个下人。
曲从南道:“太子,我给您更衣。”
慕锦钰眼睛轻轻闭上,嗓音低沉:“好。”
窸窸窣窣的声响,下一刻曲从南的手覆盖上慕锦钰中间,想要用手挑逗一下对方,慕锦钰蓦然睁开了眼睛,这才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谁。
慕锦钰大怒,一脚把他踹开,脸色阴沉得能够滴出水来,眼睛里满是戾气和厌恶:“你居然摸孤?”
曲从南本来就瘦弱,窝心一脚被踹来,他觉得自己骨头都要断了,“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血。
阿喜从外头回来,他听到里面的动静吓了一跳,赶紧让人把太子妃请来了。
慕锦钰被气得脸色铁青,他恨不得杀了曲从南,但他理智尚存,知晓对方是坚王的儿子,假如因为这点小事杀了坚王之子,坚王颜面扫地肯定要惹出大事来。
但就这么放了曲从南他又觉得不甘心。
曲从南被吓得头脑一片空白,他整个人都忘了身上疼痛,只有无尽的恐惧,慕锦钰的目光实在太吓人了,阴冷狠毒,简直不像一个正常人有的眼神,更像是一个疯子或者一个凶残无人性的野兽。
哪怕慕锦钰这张脸再好,曲从南也不敢有什么心思了,谁敢向往一个疯子啊。
曲从南半躺在地上,费劲的往后退。慕锦钰给他的窝心一脚实在太痛以至于曲从南胸腔里压根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眼睛里满是恐惧:“别、别杀我……”
这个时候,门帘被挑开了,一道冷淡的声音传来:“太子在做什么?”
慕锦钰暂时放弃了将曲从南掐个半死的念头,他冷哼一声,眼睛里满是厌恶:“这个男人居然敢触碰孤,恶心至极。”
宁环进来才看到曲从南的惨状,曲从南还在吐血,看着胸口骨头似乎也要断了。宁环道:“阿喜,太子喝多了脑子不清楚,你带他去休息一下。”
曲从南满眼惊惧,口中一直嘟囔着“别杀我”。
等慕锦钰这尊煞神离开了,曲从南的情绪才稍微缓和了一些。
宁环冷冷淡淡的看着他:“心满意足了?”
曲从南想崩溃大哭,他知道有些男的特别厌恶此事,没想到慕锦钰也是如此。
娇生惯养这么多年,曲从南还是头一次被伤成这样。
他的胳膊在落地时被弄得脱臼,宁环给他装上胳膊:“走吧,去见坚王。”
坚王见曲从南完整无缺的进去,泪流满面的出来,胸口还吐着许多血迹,整个人狼狈不堪,再看旁边站着太子妃,只当太子妃吃醋把曲从南打成了这样。
坚王脸色并不好看:“这——”
宁环淡淡的道:“贵公子在太子府乱闯,冲撞了正在更衣的太子,太子酒后脾气大,误伤了贵公子。这事传出去坚王府的名声也不好听,贵公子的名声更被毁了,本宫希望外面不要有任何流言蜚语。”
坚王看了曲从南一眼,曲从南惊魂未定,还在旁边哭。
坚王道:“犬子不懂事,还望太子妃海涵。”
“本宫自然不放在心上。”宁环道,“这件事情说大也不大。太子与贵公子都年轻,京城年轻人之间也常有矛盾,彼此打一架就算了,第二天照样一起玩。”
坚王还犯不着为了曲从南被踹这一脚而记恨慕锦钰。
倘若慕锦钰接受不了男人,曲从南受点伤也在意料之中。坚王拱了拱手:“一点小摩擦,坚王府并不放在心上。犬子冲撞了太子殿下,也希望殿下不要介意。”
宁环道:“稍后我会请太医去坚王府上给贵公子疗伤。”
“多谢太子妃。”
等从太子府出来,曲从南在马车上捂着胸口哭了半天。坚王忍不住道:“是太子揍你还是太子妃揍你?”
坚王不好男色,他觉得一个男人勾引另一个男人被打一顿很正常。现在好南风的多了,坚王觉得自己这种想法倒是不正常的了。
“太子。”曲从南一想起这个就胆寒,“他说我恶心。”
坚王拍了拍曲从南的肩膀:“男儿有泪不轻弹,没事,养几天就好了。世上那么多如太子妃一般漂亮的女子你不喜欢,偏偏喜欢男人,从前在坚州我们最大,所以你想要谁要谁,在京城出现这种事情在所难免。”
他不可能因为曲从南这个庶子而和太子府交恶,所以只能缓和缓和曲从南的情绪。
但曲从南彻底恨上了慕锦钰,今天的事情让曲从南觉得难堪,他颜面扫地又受了重伤,心头恨火难消。
宁环安排人将所有东西都收拾了,顺便让叠青去太医院请位熟悉的太医去坚王府,让太医打听打听坚王如今的情绪。
等安排好一切之后,他才回了住处。
宁环略有些疲劳,抬手揉一揉眉心,慕锦钰方才的话语言犹在耳。
他吩咐人做了醒酒汤,等做好后端着去了内室。
慕锦钰还在睡觉,一屋子的酒气。宁环在香炉里放了一把檀香,他拍了拍慕锦钰的肩膀:“太子起来喝点东西。”
慕锦钰不耐烦的睁开了眼睛,看到宁环之后才突然搂住,把脸埋在了宁环的颈窝里:“你身上好香。”
颈窝一片湿热,宁环被噬咬得不舒服,略微皱了皱眉:“太子今天怎么回事?”
慕锦钰伸进了宁环衣服里:“他非礼孤,孤身上没带刀,不然砍了他的手。”
他说这些的时候理所当然,宁环前两天本以为他性子转变了,眼下听慕锦钰用平淡的语气说这些,一时心绪不宁:“太子,你行事太冲动了。”
他知道慕锦钰未废曲从南,并不是因为没带刀,而是因为他还不是皇帝,如今只是太子,身在各种限制之下。一旦慕锦钰上头没人,无所畏惧,他冲动之下什么事情都可能做出来。
慕锦钰把宁环压在身下摸索:“孤应该怎么做?不砍了他的手难道让他一直摸下去?你知不知道孤有多么恶心他?”
慕锦钰越想越觉得愤懑,手上力气更大了一些:“孤才是吃亏的一方,你难道不应该哄一哄孤?”
慕锦钰的手指堵住了宁环的嘴,宁环压根说不出话,被弄几下后脸颊上不由自主的泛了红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