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有些获悉了亲人噩耗的女子会低声的哭泣,但也就是限于哭泣几声,转脸就跟没事人一样继续干活去了。
实在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李归召来了一名叫做独孤升的鲜卑萨满询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个萨满巫师对于李归提的这个近乎白痴的问题也是相当的诧异。
但是出于对兼有征服者和通天巫双重身份的李归的尊重,他可没有丝毫流露出这一点,而是详细的为李归讲解了起来。
原来,流浪的草原民族对国家、民族的看法和定居的南方民族是大为不同的。
首先对他们来说,实际上是根本没有什么民族的观念的。
无论是匈奴还是鲜卑,实际上更像是中原的国号,并不是代指民族,就像华夏民族秦朝时被叫做秦人、汉朝时被叫做汉人一样。
真正汉人心目里同文同种同血缘的匈奴人可能只有十余万人,鲜卑人也是如此。
当初匈奴强大的时候,大家或是出于被迫或是出于自愿寻求庇护,就都是匈奴人了,所以匈奴在最鼎盛的时候号称族中控弦之士四十万。
后来匈奴败落了,一夜间好像匈奴人就没剩几个了,难道数百万匈奴人一夜之间就都死绝了?
当然不是,而是他们直接变成了其他民族,尤其是当鲜卑强大以后,数十万草原上的匈奴人就在一夜间自称鲜卑,成为了鲜卑人。
只要你自己承认而且得到了主人的承认,那就没有任何问题,鲜卑人接纳了他们,这就是百万鲜卑的真相。
否则原来还不到二十万的鲜卑人就算是开了生育外挂也不可能十几年内人口就翻了好几番。
你说血统,语言、乃至肤色这些问题难道大家都不在意吗?
说实话草原上讨生活的人谁在意过这些?匈奴人里有白匈奴,鲜卑人里也一样有白种鲜卑,这又有什么问题?
就像现在明人赢了,只要战胜者没有在第一时间展开杀戮,那就意味着这些被征服者就被接纳成为了征服者的族人。
武士还依旧是武士,萨满还依旧是萨满,只不过大多数要从最底层干起罢了。
而对于牧民和奴隶来说,那就连这最后的一点区别都没有了。
至于他们的身份认同,大家自然以后就都是明人了,除非明人不承认这一点,反正他们这边现在就是这么认为的。
这一点李归还勉强能理解,毕竟羌人和氐人对于民族的看法虽然没有草原上这么赤裸裸,但是也差不太多。
除了一些历史悠久、传承稳定的大部族,大家是氐人还是羌人界限实在是比较模糊。
像白马人,在羌人那里他们往往自称羌人,在氐人面前他们又经常自称氐人,要不是汉人实在是靠不上,估计他们也不介意自称汉人。
但是和羌人、氐人不一样的是,这些草原部族他们不但民族观念不强,甚至连部族的观念实际上也不是很强的。
因为草原上的生活实在是太艰苦了,几乎每天都有部族坚持不下去不下去而消亡,又每天都有新的部落诞生。
部族的人口多了就得分开形成新的部族,部族的人少了就必须投靠加入其它部族,所以牧民的一生里改变部族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所以这次战败很多族人固然伤心,但是因为可以加入显然更强大也更富有的明部落,大家倒也没有多少怨言,不少人甚至还有点高兴。
要知道就连巫师明人的也比鹿结部的要厉害,能有机会活着加入这样的超级部落那可是一件大好事啊!
这不是他们没有羞耻感,这是对草原变化无常的人生无奈的适应。
而生活在南方山地的氐族、羌族因为相对稳定的生活环境,所以部族的存在时间往往十分漫长,地盘也极少发生变化,对于部族的忠诚自然也就成为了一个最为重要的品质。
像李思、李念他们,就一直思念着曾经的部族,他们是难以理解草原人这种坦然的心理的。
听了独孤升的介绍李归顿时觉得大开眼界,但是独孤升接下来的话让李归大吃一惊。
独孤升建议李归最好立刻按照草原的规矩将原有的十部首领连同他们的心腹和家人尽快处死,这样才能彻底的安定鲜卑民众的心,让他们放心的融入以后的新生活中。
要说而独孤升之前对草原法则的介绍李归虽然觉得新奇但还是在能理解的范围之内的话,这个规矩就太过于残酷了。
汉人也杀竞争对手,但是只杀掉主要的敌人即可,而对于他们的手下基本上都会轻轻放过好收为己用,甚至有时候连他们的家人也不株连。
这是个什么样的道理?难道这个巫师和原来的部族首领们有什么私仇不成?
看着李归怀疑的目光,独孤升却是十分坦然,因为他知道他这番话一定会引起对方的怀疑,因为李归不是一个草原人,而这正是他要说这番话的原因所在。
独孤升是一个有理想的人,权势就是他一生之中唯一喜欢的东西。
所以他绝不愿意慢慢的重新从底层干起,更何况明人的文化体系显然和鲜卑有着巨大的区别,武士们尚有重新出人头地的机会,像他们这些巫师只怕就难了。
而这次难得的觐见李归的机会,就是改变他和巫师这个群体命运的契机。
他不仅要让李归看到自己的才能,更要让李归感受到自己的忠诚。
而且他也并没有说慌,草原上一个部族征服另一个部族的时候,都是要立刻处死对方原有的部族领导层和他们的所有心腹武士的。
这不单单是因为残忍好杀,而是确实有这样的需要。
因为这些人在新部族里肯定是没有前途的,而之前的优裕生活又使得他们要比普通的底层民众强壮得多。
明明实力强大却又没有任何前途,这样的生活谁能接受?
草原生活的流动性很大,意外事件很多,一旦部族里发生什么事情,这些人往往就会立刻跳出来兴风作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