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北地的俸禄虽然已是极高,但是又怎么经得起这样的开销?
家里很快就陷入了难以为继的程度,可是这些事情一心公务的冯北地是不知道的。
他本来在家的时间就极少,就算是在家也还要处理无穷无尽的朝政大事。
无奈之下,在有心人的指引之下,冯去疾和几个残存的窝主一拍即合,也干起了窝主的行当。
他为人豪爽谦逊,再加上冯北地的面子,可说是无往而不利,很快就成为了关中一带窝主们的新首领。
这人一旦尝到了甜头,就再也难以停下来了,这种一呼百应的生活让这个以前平凡的中年人沉醉迷失了自己,几乎忘了将要面对的危险。
可是梦终究会醒,此刻的冯去疾心中早已满是悔恨,但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长安的秦州州牧官邸,也就是原来长期闲置略显破败的的明光宫。
杜畿、白文、荀攸、李翔、李敢、胡伤和刚刚回到长安的贾诩几人站在李归、段宁两旁,心情各异的看着面前微微显得有些紧张的墨菱。
实际上墨菱远比她表现出来的要紧张得多,即使自师兄自杀以来她已经宠辱不惊,即使她已经年过四十。
“都尉何冲,军候刘向,池阳县丞苏诺……,合计赃物折合款项共计两亿七千万钱。”
随着这一长串的名字和数字从墨菱嘴里不断的念出来,李归只觉得自己的心越来越冰凉。
看着他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周围的手下人都不由自主的压低了呼吸,生怕引起李归的不快。
实际上所有人也是真的被这样的大案惊呆了!
收购赃物、走私武备、蓄养死士、收留江洋大盗、袭杀朝廷官员,冯去疾这是要逆天的节奏啊!
其实这真的怪不了冯去疾,来自北地郡这个几十年来早已法纪废弛的弃守之地,出身一个普通的行商之家,很多不能碰的规矩他并不懂。
墨菱这个老女人也是死脑筋,不少人恶意的想到,你这样彻查下来,牵连了这么多人,让君上怎么收场?
尤其是何冲和刘向两人,那都是最早跟随李归起兵的老臣子啊!
虽说他们能力真的一般,官做得也不算大,但是这么多年下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这样的感情叫人如何下手?
墨菱当然知道这些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可是一来身为墨家子弟的一员,她不可能做出徇私枉法知情不报的事来。
二来她也不想将事情搞得这么大,可是那冯去疾一见到她就什么都往外说,又不止她一个人在场,也不能不听是吧?
沉默了良久,李归才低声道:“你们都退下吧。”
众人闻言顿时如蒙大赦,施礼后立刻往外便走,快到门口时李归突然叫道:“公达、文和还请留下。”
贾诩闻言暗叫了一声苦,而荀攸则是心情坦然。
李归吩咐下人端来桌椅,派上酒菜,随后令下人们未经吩咐一概不得上前,只留下四人在殿上。
李归也不说话,只是一杯接一杯的饮酒,不一会已经是脸色通红。
段宁见状终于忍耐不住,开口道:“无论多大的事也没有你的身体要紧,你有什么话但讲无妨,不要闷在心里。”
李归放下酒杯,长叹了一声,对着荀攸道:“自打请先生出山以来,屡屡献丑,昔日豪言几成笑柄,真是愧对先生了。”
荀攸端起面前的酒杯也是一饮而尽,随后才放下酒杯道:“恕属下眼拙,只见到我秦州国泰民安,国势恰如旭日东升,何来出丑之事?”
李归颓然道:“先生不必宽慰我,先有段远之乱,后有如此大案,天下未定而人心已散,还不是出丑?”
荀攸故作诧异状道:“主公,普天下你可见过一个从未生过病的人?反正悠是从未见过。”
贾诩也接话道:“公达之言在理,纵观两汉,政治清明从无过于我秦州的,可谓圣人之治也。”
“昔日班定远有言:水至清则无鱼。实在是天下至理也,些许小小不如意,主公不必担忧”
李归黯然,再次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才开口道:“我自问给众将的待遇已经不薄,虽然是乱世俸禄已经高过两汉,不料还有此等事情,令人情何以堪?”
荀攸笑道:“两汉官吏,清廉如羊续者不是没有,但是可谓是寥如晨星。大多数人能做到表面上的收敛已经算是极为难得了。”
“有些豪门巨宦,一道菜就要数万钱,一顿饭可以虐杀数十姬人,一次送礼至少是钱百万,一匹好马可以值钱巨亿,这种种豪奢残忍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所以主公你看,区区俸禄,再高又能有几何?所谓一人为官,百人享福,要想维持这么多人骄奢淫逸的生活,纵然俸禄再加十倍百倍也不足用。”
李归皱眉道:“如此说来,这吏治岂非无解?”
荀攸叹了口气道:“人非草木,岂能真的太上忘情?族人乡党,本就情谊纠缠,就连明公不也是如此?您的乡人故旧那个不是身居要津?”
“官场之事,本就只能抑制,难以根除。”
这话说的李归脸色微变,但是却无言以对。
贾诩见状不以为然的笑道:“何止豪奢,据某所知,昔日有的太守为官一任,城内不见行人,城外没有庄稼,甚至就连河里也没有了鱼虾,这又是何等的贪婪残酷?”
“还有的官员,于路上随意捉到孕妇剖腹取婴只为了取乐而已,这又是何等的泯灭人性?这样的官员难道我秦州有吗?”
李归冷笑了一声,说道:“现在还没有,只怕不久之后就要有了。”
贾诩立刻答道:“以后有没有,其实不在于这些官员本身,而在于明公您啊!”
“正所谓上行下效,您自身如此清正朴素,又关注贪占之事,则下面之人自然警惕。若是将来您自身奢侈豪华,官员自然也闻风而动。”
“还有一种情况,就如昔日萧何贪赃,不过是为了自保,因为高祖不惧贪官而惧得名望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