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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流成河。
不是一句空泛的形容,是真的成河。
血液由被绑缚住的少女身上不断流淌下来,在她脚边的地面上,汇聚成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
她的头颅无力低垂,乱发遮住面颊,仿佛早便已经失去了生的气息。但直到体内的最后一滴血流尽,她方能彻底咽下最后一口气。
但……
只是这样,解脱了么?
死亡,能让一切都结束么?
青衣少女温雅含笑,指尖催动起一场焚尽灵魂的烈火。
将她的一切焚烧干净,从此以后,这世间再也不会有她,连轮回转生也不能够,多好啊。
可是为什么,事与愿违?
她回来了。
她竟然,回来了?
她是怎么回来的?
她怎么可能回来呢?
青衣少女的目中泛起恐慌,她仿佛看到烈火尽头,怒而升腾起一个披头散发的幽怨魂魄,张牙舞爪地向她扑来。
日日夜夜地纠缠她,折磨她,抢掠她,不饶过她!
“自地狱归来的,来找你索命的恶鬼……”
“你的命,还有你父亲的命,我都会留到最后……”
“在这之前,你们所看重的一切,一样一样我都会夺过来……”
“夺不过来的,那毁掉……”
“南宫陌玉,只是个开始。”
只是个开始……
开始了么?!
林绰窈猛一下回过神来,恰对上叶沙华的如花笑靥。
不,不是叶沙华,是曲溶月。
是披着叶沙华面皮的,曲溶月。
她恨透了此时此刻她面上的那一抹笑。
她该是如自己想象中那般,形容枯槁,遍体血污,满面狰狞,由身躯到魂魄一起被自己摧残践踏进泥地里,然后再被一脚踩成碎影。
而不是似现在这般,明明身量并不比自己高,却总能自骨子里透出一种优越感来,无论何时何地都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
过去是,现在也是。
她在鄙薄谁?看不起谁?又在同情谁啊?
……
江临风的那一句“说得好”,仿佛一颗石子投入湖水,打破殿内死寂的同时,翻卷出圈圈涟漪。
四面响起一阵轻微的交头接耳声,谢无凭等人俱在心内有所思忖。
此事既然被正儿八经地提出来,那自然不是靠耍耍嘴皮子,由谁骂赢了谁,便能轻易解决的了。
“有自信,是好事。”江临风看着叶沙华,说道,“但若你的实力,不足以匹配你的自信,那么这好事,也会变为坏事。”
林绰窈闻言怔然。
这话虽是在维护她,但他如此说,不也是对灵光轮的归属问题留下余地了?
虽最终结果免不了是这样一回事,但他们此时此刻所持姿态,却又是另外一回事。纵使灵光轮要被拿走,无论实际原因究竟如何,至少明面上看,需得因为他们灵寂山以及她林绰窈,是宽宏的大度的谦让的,而非是迫于对方实力,不得已为之的缘故。
师兄,并非是一个说话不经头脑的人。
相反,他的言辞机锋,往往要比自己犀利数倍。
叶沙华看着言辞犀利的江临风,出口笨拙。
“我不是自信,我只是说出自己心内的想法。”她一板一眼,认真说道。
心内的想法?
什么想法?
林大小姐,是个废物吗?
殿内众人的心头都似开水一般地沸滚起来。
妹妹被喝令“不共戴天”,她亲上玉衡去向人赔罪;
欲送出的一品灵器被刻意砸碎,她不记赔偿上门归还;
教养多年的元素神兽被活活弄死,她忍气吞声,对方说如何赔,她便被动接受;
此时被骂了,竟也不敢还口……
虽然看起来是性情温婉,品德贤淑,但从另一方面想,好像还真是有点……废物啊。
但她废不废物,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南宫少夫人,那你想要如何?”谢无凭问道。
叶沙华被这称呼给喊得一噎。
南宫陌玉看了谢无凭一眼,俊眉稍稍一挑,倒似流露出几丝赞许意味。
“你们知道,我是最讲公平的。”叶沙华笑着看一眼众人。
是么?
他们可不知道!
谢无凭连连点头,“确实如此,你说你说。”
叶沙华又看了眼南宫陌玉。
南宫陌玉会意,一扬手间,空中顿时浮现出灵兽囊中,九幽涅凰、凝光幻蝶以及司幽的幻影。
四面纷纷传来倒吸凉气的声音,随即再次鸦雀无声,众人皆是结舌瞠目。
“非常公平的办法。”叶沙华说,“让我与林大小姐比试一下,看谁能驯服更多的元素神兽。胜者,便可获得灵光轮的使用权,如何?”
这倒确实公平,也很实际。
众人纷纷想着。
至于廉贞公子那边如何能捕猎到这么多的元素神兽,先前林绰窈能想到的,在场众人当然也都想到了。而廉贞公子在旁,自然更无一人会去怀疑,叶沙华是否真有那样,驯服元素神兽的本事。
一众人的眼眸里,全都流露出热切。
林绰窈的眼底,则是一潭看不见波澜的死水,死水之下,是深深的忧虑与心悸。
疯子,这个疯子……
四系截然不同属性的元素神兽,能驯服其一便已可堪举世无双。而她竟然还要跟她比,谁能驯服的多?
兵不厌诈吗?
“如何,林大小姐?”叶沙华笑眯眯地看着她,问道。
林绰窈暗暗攥紧藏于袖中的手指。
她不想允,半点都不想允,她恨不得此刻立马掉头离开。
先且不说那神秘人是否能够提供火、光、暗系的灵烹,纵使是能,自己又该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去换?
这太危险了,也太疯狂了……
然而……
“林绰窈候教。”她咬了咬牙,说道。
候教……
所以,这算是输了,也不至于太丢人吧?
只是候教而已,互相切磋,总是各有输赢的……
叶沙华笑着点点头。
“那不知你,需要多长时间做准备呢?”她问道。
林绰窈再次怔忪。
她说多久多久么?
那一百年,行不行?
“我想你自然是无所谓的了。”叶沙华眨着星星眼,一脸纯真无害。
她格外友好地看着林绰窈笑,“那不如,定在几天后的清谈法会吧。”
我擦!
林绰窈不小心折断了紧攥在手心里的指甲。
这是铁定了心思,非要把场面闹大么?!
林绰窈独自忐忑了好一阵,终于狠心打定主意。
她将自己关在卧房密室之内,桌案上熏燃起袅袅檀香。
是檀香,但气味又似与一般的檀香有所不同,并没有那么浓烈。
烟气,仿佛更为轻薄,也更加渺远。
素手于半空虚拈,空气里的青烟顿若有生命般,依着她的心意排布流散。
火、光、暗,可能够?
南宫碧树坐在静室里,缭绕在他身畔的,同样是那气味清冽的檀香。
他神色淡然地看着香鼎上,逐渐飘散起的六个字。
南宫陌玉走了进来。
南宫碧树立刻起身,喊了句“公子”。
南宫陌玉简单颔首,眸光同样飘往香鼎上散出的那阵青烟。
“上钩了。”他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一句。
南宫碧树却忍不住笑。
“岂止是上钩。此等小鱼小虾,非是一早便在公子渔之中。”他说道,“只不知公子打算何时收?”
南宫陌玉姿态随意地在蒲团上坐下。
“小鱼小虾之无趣。”他说,“且等那只大的出来,再伺机一打尽。”
南宫碧树点头。
“千里之堤,毁于蚁**。”他说,“那么这回……”
“这回,自然是要将这蚁**,挖得再大一些。”南宫陌玉说着,勾了下唇角,一面探出一指,顿挫有力地在那阵雾霭中划下三道——
三。
香鼎之上半晌也无新的动静。
“莫非是三只太多,她不敢答应?”南宫碧树说着,又摇了下头。
“不会。”他说。
显然也是见够了这百年来,对方如何行止。
南宫陌玉提起一旁矮几上灵火煨烫的茶壶,为二人各倒一盏茶水。
“不如来赌上一局解闷。”他说,“林绰窈需得多久,方能下定决心。”
南宫碧树端起杯盏轻呷一口,笑道:“在我喝完这杯茶之前吧。”
南宫陌玉弯唇而笑,“我认为,是在你喝完半盏茶前。”
南宫碧树顾不得烫,一边吹气,一边埋头吸溜茶水。
南宫陌玉看着他失笑,但只不过片刻,他的眸光便微微凝住。
香鼎上方,缓慢浮现出一个“好”字。
“看来,是你输了。”他说着,双目却望着那好字,散开点冷意。
南宫碧树有些无奈地放下杯盏。
“愿赌服输,公子且说有何吩咐吧。”他说。
南宫陌玉不再去看那香鼎,说道:“我要你,扮演一次抢匪。”
“抢谁?”
“我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