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萧走过来,和张一帆并肩站着,没说话。
张一帆张张嘴,叼着话就是说不出,终于还是开口了:“爸,我——”
“我都知道了。我支持你。”张萧没看张一帆,盯着那条从楼顶垂下来的粗绳子看。
张一帆想: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说支持我?
张萧看着那条粗绳子说:“你被开除了,压力很大,找到适合你宣泄压力的渠道是件好事,只是不要太频繁了,伤身体,你的新事业刚起步,身体是基础。陈教授说了,变态行为不代表变态人格。我们这一行,压力也很大,可各有各的小癖好,工作归工作,生活归生活,不都是过得好好的?”
张一帆摇头,这回不管尴尬不尴尬,他要把话说清楚:“爸,不是的,我没什么压力——”
张萧拍拍张一帆的肩:“那个,你是代言人,我去做的话,能打个折吗?”
张一帆一脸惊恐:“爸,你要割?”
“哈哈,当然不是,我只是随便问问。”张萧又盯着那又粗又长的绳子看。
张一帆顿时没了解释的心情,要不真帮老爸问一下?
“那个,听刘医生说,他们医院还有增大术,用的是异体真皮,效果挺好。你帮我打听一下,美国也能做,就是这个项目不算在医保里,太贵了。”张萧说。
“增大术?爸,你——”张一帆话说到一半,张萧打断:“我朋友,帮我朋友问的。”
张一帆突然醒悟过来,为什么老爸看到自己冲屁股时的表情会那么古怪,震惊之余,还搀了些喜色。
老爸,你该不会觉得儿子跟你一样变态才开心吧?
都这把年纪了,还增大什么!
黄中发洗了三次澡,快把皮搓下来,全身又红又痛,这才出来,到顶楼睡觉。
那件沾满屎,破了裆的蜘蛛侠战衣也不能穿了,还好他有备份,料子没原版好,但勉强应付个一天没问题。
黄中发提早把那件备用战衣拿出来,挂在窗口,然后躺床上,听着屋顶的鸽子声,慢慢闭上眼。
这是复仇的第六日。等他醒来,就是第七日。
我把股份和现金都给你,就是让你膨胀。
膨胀吧,章本硕,我已经把你捧得更高,明天可以摔碎你了,在你最开心最受人追捧的时候。
张一帆和张萧也走了,院子里的工作人员也逐渐散去,除了门口的保安,只剩下一头大象坐在地上。
等院子的灯啪的一声关掉,地面黑下去,又慢慢亮起来,大象站起来,脱掉头套,露出一头长发,往楼里走。
小周躲在角落里,一边顺黑驴的毛,一边看着那个“大象”,最小公倍数女团已经走了,那头大象却留下来,不是最小公倍数的人吗?明天还要表演?
小周拍了拍黑驴的头,黑驴哼哼唧唧,吧着嘴趴着,它身上刷了一道道的白油漆,像头斑马。
这是小周画的,老板说了,明天一天的儿童剧表演,让孩子们开心。
最小公倍数走了,404也走了,剩下的工作人员人手不够,他只好拉着黑驴顶上。
小周靠墙坐着,抬头看顶楼的灯光,还有两三个房间亮着,六六就在其中一个房间吧。
明天能不能吓到她呢?
丁铃躺在床上看手机,一张张地翻今天拍下来的活动照片,黄宇提了一壶刚烧开的开水,走到窗边,倒下去,水声哗拉拉的响。
丁铃看了黄宇一眼,黄宇知道她意思,解释说:“水壶好久没用了,烧水消消毒。”
“那你也别往窗外倒啊,浇到人怎么办?”丁铃说。
“下面没人,就一条小道。”黄宇关上窗户,又提着水壶去烧水。
“以后这里的供水管道要重新设计一下,冬天烧热水太不方便了。”黄宇坐在床边,搂着丁铃一起看手机。
丁铃手机里正翻到大象扔礼物的图片,丁铃翻到下一张,又划回来,问黄宇:“明天你真打算让他们两人见面?”
黄宇点头。
丁铃问:“不怕出什么事?”
黄宇说:“爸已经好了,不会出事的。”
啪的一声响,丁铃打掉黄宇作怪的手,说:“我不管,还是提前叫辆救护车,以防万一。”
郭超凡贴着墙角,蒸出一身白气,额头脸手都红着,辣到似的,身子一个劲地哆嗦。
还好楼足够高,开水倒下来,掺了风,降了几度,不过,就算这样,热水风凉了,从额头淌进领子里,那滋味也绝不好受。
可是郭超凡却满心欢喜,别说被开水浇一头,就是再来一个花盆,他都认了。
因为他在楼里所有房间都装了窃听器,趁着晚上院子里放电影的功夫,郭超凡扒着墙砖缝,翻进窗子,潜入楼里,楼里没人,他一个个装过来,直到顶楼,才碰到一个浑身是屎的蜘蛛侠,他躲得快,蜘蛛侠没看到他。
现在只要再等一天就好。
他已经听到了张一帆和章本硕的对话,再补上这楼里其他人的对话,就可以完整还原出章本硕事件的真相。
这可比他以前报道过的所有深度社会新闻加起来还有爆点。
这里面有背叛、有友情、有复仇、有男科医院,各种吸引流量的热词、关键词,高深的心理咨询术语、人性的黑暗、悲泣、苦衷、宿命……
完美!
郭超凡打了个冷颤,闭上眼,往外挪了一小段,确定头顶上没有任何窗户开着后,才挨着墙坐下来。
熬过今晚就好。
张一帆在孤儿院门口留住陈秀梅,说要跟她聊聊王垒的事。
当然,另外一个原因是他不想跟张萧聊增大术的事,父子关系好是一回事,跟老爸聊增大术是另一回事。
“陈教授,我只能拜托你了。”张一帆说。
“什么事?”陈秀梅说。
“王垒,只有你才能找到王垒。”
“我跟他没关系。”
“你骗不了我,陈教授,你回邮件时,说只帮王垒审过稿,却无进一步接触,说帮不了我。但是这张照片里,你的表情却不是这么说的。”张一帆拿出手机,给陈秀梅看她在学术会议上与王垒、章本硕的合照。
照片里,王垒居中,章本硕和陈秀梅左右站着。
张一帆分析说:“一开始,我只关注王垒和章老师的微表情和肢体语言,注意到他们的疏离和王垒的恐惧感,后面再看照片,才发现我漏掉的一点。王垒站在中间,腰弓着,拒绝和章老师的视线接触,倒是你,头歪向王垒这一侧,虽然隔了一点空间,但整个身子是倾向王垒的——”
“小朋友,你上课的时候,老师有没有教过你光凭微表情和肢体语言做出判断是很危险的事,再没有足够的信息和现场观察下,仅凭微表情和肢体语言分析,只能攫取事实的片段而非全部。这会误导你的思维方向。你做出的判断不是基于事实,而是自己脑中的臆想。”陈秀梅说。
张一帆沉默了会儿,像是被老师训斥的学生。
他又抬起头:“陈教授,如果真像你所说,你和王垒没什么接触,为什么你要呆在这里一天呢?”
“我是邀请你回来,替章老师作证,可说到底,你跟王垒都不熟,又跟章老师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会答应我,放弃休假,特意回来一趟,还浪费了一天的时间看表演?”
陈秀梅看了张一帆一会,呼出一口气,说:“怪不得你被他开除,你和他不一样,勇敢多了。”
张一帆看着陈秀梅,院子里传来驴子的鼾声。
陈秀梅说:“我跟王垒交往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