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良的救赎》
导演:高树
编剧:高树
摄像:高树
灯光:高树
盒饭:高树
龙套:高树
女主角:玛莉亚
男主角:张一帆
故事梗概:玛莉亚中了一种神秘病毒,躺在铁皮屋里奄奄一息。张一帆是个小偷,进来想偷东西,结果碰上生病的玛莉亚,两人经过一番激烈搏斗后,意外治好了玛莉亚的病。玛莉亚跟张一帆走出铁皮屋,发现病毒已经感染全人类,他们是少数的幸存者。玛莉亚和张一帆手拉手一起上路,面对未知的全新世界。
第一幕:铁皮屋内,两人搏斗。
第二幕:铁皮屋外,两人和好。
大结局:手拉手走向夕阳。
张一帆花了5秒的时间扫完,又看了一遍,确定7页纸的文字内容总共只有这么点,剩下的全是分镜图,就是导演把构思中的镜头画出来,当成拍摄时的参考。
这些图张一帆花秒钟就看完了。
因为图比文字还简单,虽然一格格很多,像四格漫画一样,每页都填得满满的,但是画面主体都是两个火柴人在方框内搏斗。
坦白地说,高树的画技比文字还差,两个火柴人男女不分,动作不明,手细脚长头大,交缠在一起,只是简单几个线条,画面却糊得跟一锅乱炖的粉条,完全不懂他要表达什么。
相比之下文字剧本虽然简单粗糙,至少知道讲的是个末世灾难故事。
张一帆放下剧本,观察高树。
所以——
高树是在颓废什么?
嫌弃自己的剧本写得烂?
张一帆本来还想再找找其他理由,结果剧本烂这个念头一跳出来,就膨胀到整个脑子装不下,全是刚才看到的那狗屎不通的故事梗概和火柴人分镜。
嗯,就是嫌剧本烂,不可能有第二个理由了。
唉,张一帆轻轻摇摇头,他也咨询过类似的年青人,总把创作冲动误以为是创作才华,有了一个自以为新奇的点子,就热血上头,不顾一切地去创作,最后出来的一堆成品却是垃圾不如的东西,头三眼还眼热,再三眼就想拿锤子砸掉,最后三眼只想把它扔进垃圾筒,拒绝承认是自己做的。
高树也是如此。
张一帆坐到高树边上,还是不说话,就那样默默等着。
他是心理咨询师,高树以前也是。
两人都知道情绪低落时该如何处理。
最好的方法就是什么都不做,低落久了,你自己也想开心点。
高树又仰头喝了一脖子酒,一口气把酒喝完,目光就跟嘴角的酒水一样滴到脚上的那柱光斑里去,融化了。
“你知道吗?其实我以前跟宋雨拍过电影的。”
张一帆在听。
“我之前有很多练手的作品,但跟宋雨拍的那部,是我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本完成品。以我现在的水平来看,那时的作品太粗糙,太凌乱,情绪表达不到位,有些地方甚至很可笑,哈。”高树伸手够来酒瓶,又喝了一口,才醒觉酒瓶空了,放下酒瓶。
“在那部作品里,我把一个新人该犯的错几乎都犯过了,节奏,机位,收音,还有我自己的表演,都太肤浅,那时的我又当导演,又当演员,既要沉入情绪,代入角色,又要随时抽离,以画外人的目光来评断表演状态,很累,很辛苦,第一个镜头只拍了三秒,我足足花了五个小时才缓过劲来。”
“可是那部作品有一个闪光点,就是这个闪光点支持着我在电影艺术的路上走下来,走到今天,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张一帆摇头。
高树慢慢吸气,又吐气,灰尘旋着横飞,侵入光柱里沉浮,光似水,尘似虫。
“是热情。永不止歇的热情!”高树的声音高亢起来,惊得光柱里的浮尘炸开,隔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聚拢。
高树侧过身,两只眼像铁皮屋内漏光的小窗一样,闪着光,“就像修路的打桩机一样,哒哒哒哒、哒哒哒!只要机器不停,司机不去吃饭,就一直哒哒撞下去。那时的我,就像打桩机一样,表演、摄像、导演、剪辑、灯光……活越多我越开心。”
“那现在呢?”张一帆问。
“现在?”高树眼里的窗户关上了一半,暗了下来,“现在,也开心,只是没以前开心。”
“为什么?”
高树没说话,盯着光柱发呆,好像在数灰尘。
张一帆拍拍高树的肩,说:“没事的,剧本不满意再改就好。艺术是需要打磨的。”
高树没动,还在数灰尘,半天,才似听到张一帆的话,转过头,一脸惊讶:“不满意剧本?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满意剧本的?”
张一帆一愣,“那个——”
高树好像确实没说过,不过,那么烂的剧本,就是一年级的小学生也不会满意的好吧!
高树说:“这是我沉寂数年后,呕心沥血,厚积薄发创作的作品,十分满分,我打九分,少的一分是激励我继续提升,再接再励的,我为什么不满意?”
张一帆很想说我打一分,给一分是还想从你这里拿到第四个知情人的联系方式。
“这么满意剧本了,那你为什么还喝酒?”张一帆问。
“庆祝啊!”高树说。
张一帆的脸抖了几下,差点失去理智,他自认微表情,小动作识人,不说百分百,也有九成的准确率,可最近怎么老是失败?
章老师也好,高树也好,是他们太偏离正常人,还是我功力下降了?
张一帆深呼吸几下,调整好情绪,问:“那你干吗不来体育馆?”
“唉——”高树双脚一蹬,说:“对不起,本该先跟你说的,但我也刚接到通知。”
“什么通知?”
“玛莉亚不演了。”
“为什么?”
“有人高价挖她。”
“多高?”
“反正我给不起的价。”
“那找别人演啊。”
“来不及了。这房子再过一个月就到期了,我要搬出去。”
“你自己演不行吗?”
“不行,要女演员。”
“男的不行吗?”
张一帆看过剧本,末世背景下,两人殊死搏斗,最后和解,手拉手走向夕阳,好像男女对剧情走向一点影响都没有啊。
“不行,一定要女的。”高树摇头。
“真的吗?没影响啊。”张一帆说。
高树突然一个翻身,骑在张一帆腿上,压着他,眼对眼,大吼:“有影响!怎么会没影响?我要表达的是末日下两个陌生男女间最纤细最暧昧的丝缕情愫,是激烈冲突下的喜颤,是喝斥后的羞辱,是不堪重压的抗议和苦恼!它是痴梦、是絮语、是波澜!是吞噬一切贪婪的激情!是掺和苦痛的欢乐,是奉献精血的祭殿!怎么会没影响?女的!一定要女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