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灭了,只是灯灭了,尸柜和水晶棺还在运行,电源小灯投出一小片光晕,仿佛放映厅内幕布开启,电影上映前的刹那黑暗。
黑暗中浮现出了尸体的轮廓,1、、、4、5,一共5具尸体,大大小小,胖胖瘦瘦,像浮在空中的白色泡沫,轻轻一戳,波,碎了。
老李突然不砸门,圆圆也不尖叫,只有手机的提示音偶尔响起几声,接着,连手机的声音也没了。
陆文在想是谁关的灯?
太平间的电闸在外面是没错,可老李一直在砸门,根本不可能再去关电闸,是谁做的?
圆圆在陆文身子里发抖,说:“我好怕。”
陆文低头看,对上圆圆的眼。那眼里有重叠的人影,一直盯着陆文身后看,好像此时此刻陆文身后就站着一个人似的。
陆文回头,没有人,只有尸柜的电源灯光投下的人影,折在铁门上,好像一个矮人,头很大,没眼睛。
陆文说:“别怕。”想了一会儿,又问:“你不是有手机吗?”
圆圆呆住了,傻傻地重复:“对哦,我不是有手机吗?”
圆圆拿出手机,打开闪光灯,照亮半个太平间,光在晃,撕裂浓稠的黑暗,那些白布似乎也跟着晃动起来,还有墙壁上乱跳的影。
门外彻底安静下来,老李好像消失了,可是为什么连脚步声都没听到,还有那一直当当响的钢签呢?
有了闪光灯,圆圆没有安静下来,反而更怕了,神经质地走来走去,时不时拿起手机打上几个字,可能正和亲友发消息。
陆文突然很想撕掉圆圆脸上的口罩,看看她还是不是圆圆,是不是也像老李一样,被脏东西附了身。
他记忆中的圆圆没这么胆小,工作半年后的圆圆很快就成长为殡仪馆的骨干,有时为了配合家属的出殡时间,熬通宵独自一人给支离破碎的遗体化妆,一夜到天明。
为什么圆圆这么怕?
她看起来不像是怕外面的老李,更像是怕房间里的东西?
房间里还有什么东西,除了这些尸体。
陆文扫过5具尸体,不由地咬紧了牙,总觉得哪里不太一样,却又说不上来。
圆圆过来拉陆文的手,她的手又冰又冷,手心都是汗,她一定是吓坏了吧。
“我们躲起来,好不好?我好怕。”圆圆说。
陆文点点头,他走到尸柜前,拉开尸柜,说:“这里刚好有个空的。你躺进去吧。”
圆圆摇头。
陆文说:“没事的,我经常打扫,里面很干净。”
圆圆还是摇头。
陆文又拉着她走到1号床边上,指着水晶棺说:“那就躺这里,透明的,还有被子,躺着舒服点。”
圆圆继续摇头。
陆文问:“你不是害怕吗?”
圆圆说:“我——我是害怕。”她又拿起手机,点亮屏幕,照了一圈,似是用光驱散黑暗中潜伏的怪物,然后说:“我想找两个人一起躲的地方,我有幽闭恐惧症,两个人一起会好很多。”
原来如此,怪不得灯灭了后,圆圆这么害怕,陆文开玩笑:“那你以后死了呆在骨灰盒里怎么办?叫阿骨大卖给你大一点的?”
圆圆没说话。
陆文刚说完,才想起阿骨大已经死了,而且这个笑话也不好笑。
圆圆一直低头看1号床,突然指着床下,说:“我们躲床下吧。”
陆文看着1号床,本想说没必要,可圆圆的手一直在抖,他不忍心了,反正警察也快到了,陪圆圆一下又有什么关系?
圆圆先钻下去,陆文跟着钻进来,床底下的空间不大,两个人盘腿蜷着,勉强容得下。
果然钻到床底后,圆圆就松了手,身子也不再抖了,还玩起手机,连闪光灯也关了。
只要她不怕就好,陆文呆在床底下,往外看。
他的眼已经适应了黑暗,能看清屋内大概的轮廓,7张停尸床靠得很近,几乎连成一片,他只能看到左右床脚的空间。
虽然是他天天工作的地方,再熟悉不过,可换了个视角,又变得新鲜陌生起来。
左边是床脚,白布垂下来一角,遮住小半视野。
不知是哪里吹来的风,白布也跟着晃动。
圆圆又开始打字,可能是跟她的朋友聊天。
陆文很想叫她问一下朋友,警察到底什么时候来?
千万别因为是殡仪馆,又是晚上,而不敢出警啊!这里真的死人了!新鲜的,不是别处送过来的。
噗!
一个声音传来。
陆文看着那垂下床脚的白布发呆,想到一个问题。
为什么白布会垂下来?
要是有人这么问陆文,陆文一定会说那人是个白痴。
还能为什么?长啊!
可是为什么白布那么长呢?
陆文记得自己盖尸体,都是把头蒙住,露出脚来。
这是他的工作习惯,也是领导的鸡毛蒜皮规定之一。
他也问过领导,这么做是有什么讲究或是说忌讳吗?
领导很欣慰,拍拍陆文的肩,说:“这就跟军队里摆牙刷牙杯一个道理,整齐、好看、从内务反映精神面貌。”
人都死了,还精神面貌。
陆文当时很不屑,不过他还是照做了。
时间久了,在露脚不露头上,他也养成了强迫症,他敢保证,今天去焚化间之前,所有尸体的脚都是露出来的。
那问题来了,白布为什么还会从床脚挂下来?
陆文思考着,然后——好臭!
陆文捂着鼻子,看圆圆。
圆圆正在打字,停下来,手机的光照亮了她的红脸,她说:“不是我放的。”
陆文正在思考的问题马上又被置换成:不是她放的,难道是我放的?
如果是我放的,为什么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噗——
又是长长的一声,声音的位置有点偏上,好像是放屁太急,引起床板的回声一样。
呆了一秒后,连圆圆也捂上鼻子,明明戴着口罩,都挡不住臭味,手机又叮叮地响,她假装看手机掩饰尴尬。
陆文默默挪开一点,趴在地面上,在他能力范围内,离屁远一点。
屁声过后,还带着股韭菜味,陆文光凭气味就能反向推演出圆圆晚饭吃的是什么,一定是韭菜猪肉饺,阿骨大最喜欢叫的一家东北饺子馆,每次还特意备注辣椒醋多放一包,就喜欢蘸这醋吃。
安静了足足一分钟,圆圆才说话:“好吧,是我放的。”
陆文没说话,有太多问题占据了他的大脑,他都不知道该想哪个。
很快,他就不用想了。什么问题都不用想。
因为停尸床响了。
咯吱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