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老师,你明白了吧?我一个人一事无成无所谓,骗自己上电视还是要靠运气的,也许哪天我的段子火了呢?有不少前辈就是做线下脱口秀积累经验,火候到了,时间到了,啪,一个视频火了,就被邀请上电视表演。”
“以前我还可以这样安慰自己,可现在不行了。她这么支持我做脱口秀,叫我不要分心,专心做自己擅长做的,喜欢做的事。我怎么能辜负她?”
“所以,你这次来是为了——”章本硕问。
“我要上电视,我要一个能让我火遍全网的段子。没了搭档后,我一个人表演更难了。”郑六如说。
“我只是个心理咨询师,写段子这事我不熟。”章本硕诚恳地说。
不过他倒是在郑六如身上看到很多观众的本章说,去看脱口秀的观众也跟普通人不太一样,个个都是段子手,吐得一手好槽。
——你说完了所有的段子,我都没笑。可你说你有个很漂亮的女朋友时,我却笑了。妈的,骗谁呢?
——还是听单身段子手的脱口秀好笑,一人搞笑,全家笑死。
——今天才发现,最爱我的女人还是我前女友,只有她关心我天天去看脱口秀,怎么还没笑死。
“不,章老师,我只是想从你这里得到些有用的建议或者灵感。我做这一行很久了,算是圈内的前辈,可是却没有相应的成绩,不上不下,很尴尬。别说同期,就是很多后辈都上了电视,可我还是老样子,不温不火。我觉得光靠我一个人想,是走不出来了。想找一个和这行完全不相干的人问一下。”
章本硕在思考,郑六如继续补充:“我的优势是在和观众的互动上。这也是线下脱口秀的一个特点,场地小,跟观众的距离特别紧,有种朋友唠嗑的气氛。可是这些优势放到电视上去演,就全没了。电视上的表演更注重表演节奏的把控,和段子本身的质量,录节目时当然是有观众,可观众的距离没那么近,而且互动的频率也不可能那么高。最近可能是真的到了瓶颈期,我写的段子越来越不好笑了。别说表演了,我怕再这样下去,苏丽都会离开我。”
“去书店看书也没用了。书里的东西能直接拿来作段子用的很少,更多是一种沉淀,需要时间酿造。章老师,你觉得到哪里找灵感比较好?是不是要再找一个搭档?”
“你最初那个渣男的段子是怎么来的?”章本硕问。
“哦,一开始是借前排观众一只笔做道具用,用完后还给她,给错了人,递到她隔壁去,那个观众就生气了,骂我渣男。事后,她找我道歉,说因为刚被前男友劈腿,心情不好。前男友劈腿就算了,还把她送的礼物都转手送给第三者。所以她才忍不住骂我渣男。”
“所以你如果没灵感,为什么不找观众合作呢?”章本硕问。
“观众?”郑六如没想到这个答案,愣了一下。
“你很擅长跟观众互动不是吗?你的段子本来就是和观众一起完成的,所以灵感的事为什么不直接找观众呢?”
郑六如受到启发,不过还在犹豫。
找观众要灵感,会不会太凄凉了点?
观众会不会嘲笑他连段子都不会写,还要抄观众的段子?
章本硕说:“有一种心理学实验,叫做眼睛实验,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就是观众效应。一个人在做选择的时候受到的关注度越高,表现的就越慷慨。甚至只是在墙上放几个眼睛的图片,只是让人产生被注视的感觉,也能达到这一效果。人是群居动物,被关注,和一个人独处时,做出的策略选择截然不同。一般来说,被置于公众视线下的人,都会本能地向大众价值观靠拢,变得更大方慷慨,更正面,更积极向上。而独处时,则不必考虑这么多。这就是一个公众关注压力下的改造过程。可能是被迫,也可能是主动。”
“你创作段子的过程,本身就有观众的参与,他们即便没有主动提意见,只是坐在那里,就在无形中支持你完成了你的作品。哪里观众笑得大声,哪里冷场了,哪个开场段子热场最快,观众用他们的关注度塑造你作品的框架,打造你作品应有的节奏。你现在要做的只是更具体些,找一个你认为有故事的观众,和他一起发掘有灵气的段子。渣男段子不就是那个女观众的真事吗?正因为是真事,才有生命力,才能打动人,不是吗?”
……
郑六如回到出租房,给苏丽发了条消息,说自己要闭关写段子。
苏丽回复:加油!我的大明星渣男先生。
还加了一张自己抠鼻的表情包。
郑六如看着手机傻笑,直到被敲门声吓到。
“咚咚咚、咚咚咚!”
敲门响得像擂鼓,郑六如都怕那人把门敲破了。
一听就知道是房东催房租来了。
本来他能付房租的,可是刚去了第一章心理,交了咨询费,又不够了。
他只能缩成一团,靠在墙上,不出声,也不敢动,看着门缝里那个狭长的阴影动来动去。
“小郑,我知道你在里面,别装了,快出来,这个月的房租都拖了几天了?”房东在外面喊。
房东是个身形瘦削的老头,话很少,却很关心租客的身体健康和财务状况,最常跟租客说的话就是:
——你昨天是不是咳嗽了?请不要死在我房子里。
——今天早上听到你煎蛋的声音了,你以前吃五香牛肉面从来不加鸡蛋的,你是不是有钱了?早点交房租。
——你房间里有女人的声音,你是不是交女朋友了?群租可是要加钱的。
——这房子很便宜的。一个月五百块,为什么这么便宜?因为死过人啊。
房东早就过了退休的年纪,他跟其他老头不一样,不锻炼,不聊天,不带娃,或许也没娃可带。
他唯一的兴趣爱好就是和一帮租客斗智斗勇,要房租。
在这种压力下,郑六如努力活成一个影子,一进房间,不开灯,不开电视,开了也要遮住电视的光,调成静音,不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惹来房东那偷听的耳朵,准确掌握他的行踪,提前围堵他要房租。
也许是敲累了,房东骂骂咧咧地走了。
郑六如松了口气,悄悄地放下蜷曲麻木的腿,舒缓一下。
然后他看到地上一个椭圆的阴影,缓缓移动。
他抬头看去,是一个长头发的人走过窗边,影子印在窗帘上,还时不时转头往窗户里看。
可这里是二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