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文俊有机会听另一位风水大师毫无保留的讲解自己独有心得,因而在旁听时的神色显得格外专注。
就在这名程姓地师讲解下葬出灵等事宜的种种细节和忌讳之时,韩宣武的眉头却微微一皱,觉察到了一丝不对劲。
原来这位程姓地师在说话的时候,手脚动作和声音都略显怪异。
与此同时,一股类似催眠术的微妙法术波动,正偷偷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潜移默化的影响着周围的人。
这种波动十分隐秘,却令周边的人不知不觉的对程姓地师所说的话深信不疑。
在道法灵术尚未完全消失的古代,一名堪舆地师会用这种类似洗脑的诱导性法术,其实并不怎么稀奇。
为了取信雇主,不少地师都擅长运用一些障眼法,幻术等小法术,以求让自己显得权威。
说道这个,韩宣武才是祖师爷级别的。他有精神力极为强大,又会口技和惑神音,再加上其他辅助法术的加持。只要他想,分分钟把眼前这群人洗脑成狂信徒。
然而,韩宣武却有些惊讶的发现,这位程姓地师居然是一位真正的修炼者,体内法力还算可以,大约有七八年的道行。
而他所用的法术也是真正的法术,其效果之隐秘和显著,顿时令韩宣武想起了一个本应该已经失传的独门法术和一个本应该已经被灭族的相师世家。
相师一行,除了奇门遁甲和鬼谷一脉以师徒传承的门派势力之外,还有一些以父系血脉传承的家族,如江西赖家,广陵沈家、陕西李家等等皆是其中的佼佼者,而在这些相师世家里面最著名的莫过于洛阳程家。
程家本是理学大家二程的后人,世代以耕读传家。然而到了北宋末年程家出了一个叛逆子。
此人名叫程景,天资聪颖,有过目不忘之能,十三岁便考中秀才。十六岁时进京赶考,一举考中了进士。
然而令他名扬天下的却不是高中皇榜。而是中了进士之后,程景放弃了刚得手的功名,拜入邵雍门下。
邵雍,原名邵康节,乃是北宋时期的数理名家,以梅花易数、铁板神数以及紫微斗数三样命学神数驰名天下。
在相师行当里,邵雍有着“卜仙”之美誉,后世历代相师皆恭称其为千年命学第一人。
邵雍学究天人,晚年归隐山林后,他花费十年苦功总结一生所学,最终写出了一本惊世奇书,此书名为皇极经世书。
然而世间流传的皇极经世书只是邵雍后人整理出来的世俗本,真正记载其真髓的正本却落在了衣钵传人程景手里。
根据修炼界的传说,邵雍身为返虚大能,因为泄露天机太多,晚年写出皇极经世书之后,竟然遭到了天罚,不仅一生修为付之流水。而且还会遗祸后人,有绝嗣之危。
为了不牵连到后人,邵雍千挑万选最后选中了身居大气运的程景,作为他的衣钵传人。
邵雍不仅将自己一身本领毫无保留的传授给程景,更将皇极经世书正本留给了他。
随着邵雍渡劫飞升之后,一个天大的因果也在不知不觉间转移到程景身上。
程景一直活到了元初,,当其修为直追师傅邵雍之时,他才震惊的发现师傅居然将那么大的因果扔到了他头上。
这时候,程景想学着邵雍的做法将因果转移出去,可这时已经晚了。
两百多年来,程家已经传续了九代,全族上下也都修炼了皇极经世书。
等到元初之时,程家已经是修炼界里最著名的相师世家。程家既然享受了皇极经世书带来的好处,自然也要承受其身上的天大因果。
眼看无法摆脱因果报应,程景为避免家族绝嗣,不得不定下遗训,程家必须封山隐居百年,待到下次龙蛇起陆之时,再出山助真龙夺取天下,最后以定鼎江山的大功德来偿还家族因果。
因此从元初起,程家都秉承程景遗训,深居浅出从不在修炼界里走动。
元末天下大乱之时,程家重新出山辅佐真龙,只可惜程家选定的真龙却是陈友谅。
等到一代猛人朱元璋夺取天下后,程家因为跟陈友谅绑定的太深,下场也就不用说了。
朱砍头杀起功臣来都毫不手软,何况是程家。程家香火也从此灭绝。
在程家所学之中,有一样惑神法术乃是由皇极经世书里的独门秘法衍生而来,此法乃是程家不传之密。除了能够迷人心智以外,据传还能扭曲常人记忆。
当此法修至大成后,连化神境修炼者也难免被其所制。
程姓地师现在所用的法术跟那门名为影心法的法术效果极为相似,区别只是效果的大小不同罢了。
”莫非这人是程家的后人,难道程家竟未绝嗣?”韩宣武静静看着程姓地师的夸张表演,心里暗暗想到。
虽然相师程家在修炼界里赫赫有名,但这并不能让韩宣武为之动容或者在意,程家影心法在修炼界算不得太高明的法术,真正让韩宣武感兴趣的是程家传自邵雍的皇极经世书。
千百年来,这本奇书在修炼界里被传的神乎其神,据传在皇极经世书里不仅记载着未来千年发生的种种大事,更隐藏着渡劫成仙的秘密。
当然了,自从程家全族灰灰后,这种荒谬的传言已经不攻自破。
即便如此,仍然有太多如韩宣武这样的修炼者想一睹皇极经世书的真颜。
在修炼界里,谁又不想看看卜仙邵雍的真迹手稿呢?
这时,程姓地师已经完全得到了张岚秋的信任,周围的人无一人察觉到自己中了法术。虽然曾文俊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但却没有多想。
然而李文衡却是气坏了,他先前做的一番苦功全白费了。到头来竟然成全了别人。
李文衡看见对头势头正盛,不敢直面其锋芒。
只得一脸愤恨的盯着刚才突然出头的韩宣武,心里忌恨的想到:“一切都怪这小子插嘴,否则现在出风头的是老子。”
此时,韩宣武根本不关心李文衡心里怎么想的,倒是陈其昌变得十分急躁,他偷偷拉拉韩宣武的衣袖,示意要是再不行动,最后功劳全成人家的了。
韩宣武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动作,然后又静静的看着并没做出什么惊人举动。这让一旁的陈其昌感到更加急躁,
可他完全不懂风水,而他请来的曾大师此时听得如痴如醉,看样子已经指望不上了。
陈其昌对此束手无策,只能希望韩宣武能力挽狂澜了。
这时候,程姓地师得意洋洋的领着张家人向谷里的那颗华盖大树走去。
一路上,他已经从如何起灵下葬,说到了怎样勘定金燕返巢穴,并不停的说着得到此穴后的好处。
此人也算有真本领,将金燕返巢穴的好处与禁忌说的头头是道,听上去令人极为信服,张家人也是满脸笑容。其他的地师也跟着尾随追了上去。
李山衡心思转变极快,为了银子连脸皮也不要了。厚着脸皮主动拍着张家人和程姓地师的马屁,希望能够分到一杯残羹。
相比之下,曾文俊却显得极为沉稳,默默的收起自己的堪舆工具,从一开始就跟在主顾陈其昌的身边,没有上去凑趣的意思。
韩宣武注意到这一幕后,暗中点了点头,对其职业道德有了相当高的评价。
相反李山衡等人这样的谄媚举动让韩宣武倍加反感,不禁决定给他们一个教训。
稍顷,一行人走到了大树下,程姓地师又开始了一轮表演。
他取出一枚铜范母钱,围着大树绕了十几圈,接着亲自选定了树下一处凹陷湿润的地方,放下母钱,并将一根五彩金钉插进钱眼里面。然后言之凿凿的声称此地为金燕返巢的吉穴所在。
此时众人都被其法术所迷惑,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判断,只会在旁边喊666,而曾文俊却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但受法术影响,他也说不出有哪里不对。
大约过来一盏茶的功夫,等到程姓地师讲完了,韩宣武便走上前去去,突然问道:“程先生,您的祖上可是洛阳程氏?”
程姓地师明显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慌张,但很快隐去。
他神情略带惊讶的看着韩宣武,笑道:“这位朋友真会说笑,本人虽然姓程,但却是江西人,怎么可能是洛阳程家的人。而且程家早几百年前就被全家斩首了,哪里会有后人。”
韩宣武微微一笑,说道:“哦,可能是我记错了吧。
我看程先生之前堪舆此穴七形位,之后解说下葬方位,一共用了三合二十四定山水法中五行观龙,星宿定水两诀。看来先生应该是江西赣南山水观的传人
只是在堪定吉穴的时候,先生为何不用山水观的称土分气之术,却偏偏借用了秦汉派的钉穴法。须知此法乃是秦汉派的不传之密,程先生又从何处学来。”
程姓地师略显不悦的看着韩宣武,冷淡的说道:“程某早年拜到秦汉派方大先生门下,此事过去太久,如今很少有人知道了。你太年轻,不知道也正常!”
说完,他立即反击道,朝韩宣武问道:“你既然如此了解钉穴法,莫非是秦汉派的人。”
这时,李山衡突然高声说道:”绝对不可能!这小子压根不是我秦汉派的人,因为我根本不认识他。”
李山衡虽然对玄空飞星仅掌握了皮毛,但他是正儿八经的秦汉派嫡系弟子。他说的话可信度极高。
“我不是。”韩宣武也摇了摇头,说道:“虽然秦汉派号称理气正宗,但是世间理气玄空魁星堪舆法多达十余种,秦汉派又岂能将所有理气法门全部囊括。”
说着,他又指了指问那枚母钱所在,神色从容的问道:“程先生,对刚才所说的下葬流程是否还有补充?”
“并无补充。”程姓地师面带警惕的看着韩宣武,冷冷问道:“莫非你认为在下说错了,还有其他下葬方位?”
韩宣武笑了笑没有回答:“程先生所说下葬流程的确没有错误,但若是按照程先生所说方位下葬的话,此处金燕返巢穴原本可以福泽三代,但现在反而害了张大人一家。”
“不可能?”程姓地师立刻斩金截铁的断言道。
而张岚秋听完却脸色大变,其他张家人则对韩宣武所说非常不满,纷纷称韩宣武胡说八道。
韩宣武没有理睬那些无知的张家人,指着那颗大树,朝张岚秋说道:“程先生虽然已经得到了三合山水法的精髓,但并不擅长理气之法,你在堪舆此穴的时候,并未把节气和星宿等因素考虑进去。”
“节气和星宿?”旁边李山衡听到这话愣了愣,突然恍然大悟,一脸懊恼的用力拍了拍额头,连声痛道:“失之毫厘,谬之千里!我早该想到这一点才是。”
他这一番表演,顿时因走了众人的注意力。
韩宣武来此是为了帮陈其昌立功,当然不允许有人捣乱。
眼见李山横有插嘴的迹象,韩宣武心念一动,一缕无形真气从其指尖弹出,射入李山横体内,悄然制住了他的动作。
韩宣武笑了笑,继续道:“其实程先生能够堪舆到这一步在地师中已经很不错了,只不过程先生和大多数堪舆地师一样都有点轻视节气变化对风水的影响。
别的吉穴也就罢了,总归影响不太大,但金燕返巢穴却是不同。若是按照先生所定的吉穴下葬张家老太爷,张家老太爷的命格是火,火行必然被木行催逼,就如同火上浇油,短时间内看似热火烹油,繁花似锦。
但等到秋收冬藏金燕南归,此穴生气转为收敛。原本烧的正旺的气运,底下突然没了薪柴,就像釜底抽薪。旺气运的山星木位反而会因为时间变化转为向星金位。
五行中金火相克相杀,此时张家气运已经被釜底抽薪,又因火克金被白白消耗掉了。
最终导致的后果很严重,罢官失势、家道中落还是其次,最怕是有不忍言的事情发生。”
韩宣武所说显浅易懂,即便是张家下人也能听懂。
众人听后都深觉有理,看向韩宣武的眼神变得截然不同,多了一份惊羡和尊重,没有人再敢将他看作一个毛头小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