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流逝,京师夜色缓缓褪去,天边亮起了鱼肚白。
义庄墙头上,五彩大公鸡昂首挺胸,向着初升的太阳高声打鸣。
在它身下墙边,五个黑白高帽打扮的守夜人蹲靠在墙角里,埋头耷拉眼的打着瞌睡。
昨夜尸变鬼凶,活下来的也就这几位了,其他人的下场不问可知。
不过守夜人命贱,死了也没人在意。
日上三竿,当最后一队绿营人马撤离义庄后,韩宣武抬起头揉揉眼睛,又伸了伸懒腰,站起身来,对旁边几人说道:
“对不住了几位,我先走一步。等会儿要是庄主问起,就说我回家补觉去了。”
“武爷客气,您走好!”
“武爷尽管放心,庄主要问起来,俺们保准把话带到。”
“武爷保重,哥几个以后可指望着您了。”
一夜变故,其他三个守夜人听了老酒鬼的一通吹嘘后,俱都态度大变,此时已然成了他的狗腿跟班。
“嗯好,那我走了!”
说完,韩宣武脱下黑衣高帽,露出里面穿着的衣服后,迎着初生的太阳,大步流星的离开了义庄。
“武爷大气,经历了昨夜的事情,他居然毫不在意。”
“可不是嘛!,武爷是有真本事才能如此洒脱,哪像咱们凭着几分运气才活下来。”
“昨儿晚上死了那么多人,义庄这回可要进来不少新人。咱们几个一定要跟紧武爷,可别让外人占便宜了。”
“说的对!咱们可得看紧了。”
“对得嘞!”
…...
两日后,义庄原来的叶庄主因玩忽职守被发配宁古塔,义庄迎来了新的庄主。
与此同时,义庄里也进了一批新的守夜人。打眼看去清一色的老弱病残。
当然这也是义庄人的常态,好人谁会进义庄,也只有快活不下去的苦命人才来吃这碗晦气饭。
不过无论是新庄主还是新人,韩宣武并不放在心上。
此时他正为义庄里的鬼物幽魂发愁。
原来在前天晚上的时候,义庄里残存的鬼物幽魂,居然被风四娘用赤龙煞一一扫灭了。
虽说这两天义庄又运进来不少新尸体,不过里面只有几只幽魂连个老鬼都也没有。
把几只幽魂送入鬼门关后,他只得了几两碎银子和三点功德。
吃过大鱼大肉后,这点寒酸奖励已经入不了他的法眼。
就在韩宣武心里琢磨着是不是哪天去趟乱葬岗的时候,老酒鬼带着几个人舔着脸凑到他眼前。
他抬头打眼一看,全是义庄老人。
“有事?”韩宣武带着几分不耐烦问道。
老酒鬼哈着腰双手不停搓着,满脸堆笑道:“武爷,您看这都晌午了。我们几个就想请您吃顿饭,您看?”
韩宣武心思剔透,老酒鬼话一出口,他就知道对面几个打什么主意。
无法是表示亲近,以后万一遇到危险能让自己帮把手。
韩宣武瞅瞅对面几人,忽然打趣道:“吃饭可以!菜不好吃我可不去。”
老酒鬼一听这话,立即拍胸脯说道:“武爷放心!咱请您去的地方在四九城里也是鼎鼎有名的,八大碗您听说过吗?”
“那还等什么,走起!”韩宣武闻言笑道。
半个时辰后,东城下马西街边,一座占地近五六百平的两层酒楼门口,吃饭喝酒的客人络绎不绝往里面走去。
正值晌午,酒楼里生意非常红火,一楼大厅里几十张方木桌全都坐满了客人。
大厅里,三个肩上披着白毛巾的店小二,手脚利索的迎客上菜清桌,忙的连口水都顾不上喝。
此时,在酒楼西北角的一张方桌上,韩宣武占了桌子北面,而老酒鬼四人则挤在东南西三面。
“红烧肉来了!”
“什锦烩虾仁和桂花鱼骨,客官请慢用!”
随着店小二高声报菜名,一道道美味佳肴如流水般的上了桌。
不一会儿方桌上就摆满了杯碗盆碟。
看着桌上诱人的鸡鸭鱼肉,韩宣武也不废话,举起手中筷子,瞅准一块红烧肉就戳了下去。
没别的就两个字,开吃!
眼看武爷举筷,早就馋的不行的其他四人也争先恐后的抄起筷子,大口大口的猛吃了起来。
像这样丰盛的饭菜,他们一年也吃不上几回,此时不吃多点,怎么对得起自己。
当众人闷头吃喝的时候,韩宣武无意间抬了抬头,正好看见有两个人谈笑着从酒楼门口走进来。
一眼看罢,他脸色忽然一变,那两个人中的一个,韩宣武认识。
不过在他印象中那人总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跟今天谈笑风生意气风发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而且他以前总是穿着一身粗布旧衣和如今一身绫罗绸缎也截然相反。
随着那人从他身边走过,韩宣武确信自己没认错人。
此人名叫尹程,现任京师育婴堂管事,管理育婴堂已经二十多年了。
韩宣武从小在育婴堂长大,对尹程是再熟悉不过了。
在他记忆里,尹程为人本分性格也不坏,平时虽有些贪腐但对育婴堂里的孤残幼童还算上心。
可今天他这幅打扮...
“哥几个先吃着,我去去就回。”
这时,韩宣武忽然从桌子上站起,丢下一句话后,悄悄跟着尹程上了酒楼二楼。
二楼全是雅间,等亲眼看见两人进了其中一间后,韩宣武急忙唤来店小二,拿出三钱银子作定金,包下了旁边的房间。
等送走店小二,韩宣武关好门窗后,立即走到隔墙边上,运起纯阳真气至耳边,悄悄偷听了起来。
在体内法力的加持下,隔壁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
只听隔壁,尹程笑道:“都老板你放心,你的事包在俺身上了。反正孩子们在育婴堂里也是受苦,不如跟着都老板你到南方享福。”
接着一道带着江浙口音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尹主管,咱们打交道也不是一两天了,我的要求你很清楚,只要八岁以下的孩童,而且身体无残缺,容貌也得过得去。”
尹程马上说道:“俺们又不是只做这一笔买卖。可不会坏了规矩。
不过话说回来,这银子一分都不能少!”
都老板爽快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绝不拖欠。”
隔壁房间,韩宣武气的面色铁青,牙都快咬碎了。
到了这时候,他哪还不明白那两畜生正打着什么鬼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