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似此星辰非昨夜
他走的很稳,亦悠抵不住阵阵来袭的困意,竟趴在他宽厚温暖的背上睡着了。
因为冷身体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迷迷糊糊的醒来,却敏锐的察觉到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她就躺在一块巨石下,身上盖着他的外衣。
对面原本应该架着火,如今却已经被刚才的一阵风所吹灭,仅有零星的火苗还在闪烁着。
四周却连一个人都没有,静的出奇。
她莫名的有些心慌,树林里静的没有一丝风声,静到她甚至不敢去出声打破这份寂静。
所以她没有大声呼叫任锦夜的名字。更何况在这密林里大声喊叫还不知会不会再招来一两只狼啊虎啊什么的,她可不是每一次在遇见野兽时,都会有好运气眷顾。
她用手指按一按还有些混沌的大脑。一觉醒来发现任锦夜不在她身边,着实令人有些不解。
如果是在京都,他丢下自己还能理解,可这是在城外野林,他这样丢下她显得有些不正常。
按常理来说,他也不像是会抛下自己不管不顾的人,难道说,是他出了什么意外?遇到什么事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亦悠就觉得难以安心留在这里等下去,刻不容缓的起身,想要去林中找他。
“你要去哪?”一道冷冷道声音从她背后的树林里传来,却也让亦悠瞬间松了一口气。
亦悠惊喜的转头去看,他的状况不太好,借着朦胧的月光,亦悠看见他深色的衣上被划开了几个口子,衣袖也沾到了泥土。
他神色有些疲倦,胳膊上也带着好几处伤,伤口虽然不深但是有血从伤口处冒出来,沾湿了深色的衣裳,额头上覆着一层细密的薄汗。
“你怎么了?”亦悠心中担忧,脚下三两步向他快步走去。看他这副模样不禁开口问道“要不要紧?”
“没事。”他头也没抬,只面无表情的冷冷回答。身体后仰,倚靠着树,一只手固定伤口,另一只手飞快的将他左腿处带着倒刺的暗箭取了出来。
他左腿似乎伤的不轻,伤口处血肉模糊,甚至可以看见森森白骨,看得她不免头皮发麻,心惊肉跳,身体下意识的轻轻颤抖,有点头晕恶心。
这些都是当年在陆府的那段日子里落下的老毛病了,平时见不到这些伤口还好一些,只要伤口不是很深很恐怖就不会有太大的事。
但如果是见到血泊,白骨,死人一类的东西,她的身体就会不由自主的颤抖,莫名其妙地恶心想吐,情况不好的话头也会痛,脑袋里总会浮现出那个女人倒在一片血泊中,耳畔似乎还传来那个婴孩凄厉的哭声。
她不动声色的用手按按隐隐作痛的额角,尽力让自己不去想那些事,也不去看那些伤。一边微微撇开头,移开了落在他伤口上的视线。
他单手撕下中衣上一缕白条,反手缠在较严重的伤口处,动作很熟练,很显然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受伤了。她在心中默默的想道。
弄完这一切后,他的身体离开背靠着的树干,不紧不慢的向她走来,缓缓道:“你顺着右手边的方向向前一直走。不出意外的话,用不了一个半时辰应该就能看到城门了。
这么晚城门虽然已经关了,但你把这个令牌给守城的侍卫看,他们会放你进去的。”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令牌丢给她。
这种可以自由出入京城的令牌她当然不陌生,以前她在父王手中也经常看到。
只不过,不同的是,她手中的这块是礼部尚书省的令牌。虽然不能与父王的那块相提并论,但也可以自由出入皇宫,进出个城当然也不在话下。
亦悠正要接过,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他为什么不跟自己一起回去?于是缩了缩手,反问他,“那你呢?”不跟她一起回去吗?
他把玩着那块令牌,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认真的盯着她看,仿佛她脸上有什么东西似的。
亦悠被看的莫名其妙,有些不悦道:“说话。”
他弯了弯眉角,露出一个悦心的笑,不由得轻笑出声,“公主不必担心微臣,微臣只是不便与公主一道回京都罢了,
夜半三更,若是不巧让旁人看见,岂不毁了公主名誉,害公主落得个不良不淑的名声不是?”他语气平淡,似笑而非的看着她。
他说的这些的确是她没想到,一时对他无话,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他看出她的犹豫,又说道:“公主先去吧,微臣等明天天一亮再进京也不迟。”
她找不出借口反驳,只得冷哼一声,态度不甚友善的一把夺过他掌心的令牌,转身向城门的方向走去。
走了一半又忍不住悄悄回头去看他,却正好对上他幽邃的眼眸里那隐忍的笑意,仿佛是在揶揄她对他十分关心。
见状亦悠微感羞赫,忙不迭的回过头,不再去看他,脚下也不知不觉的加快了速度。
等她独自一人走了好一阵子,早已看不见他身影的时侯,她的脚步才慢了下来。
亦悠一边气他刚才的表现,一边腹诽他。突然,她停了下来。不对,她好像漏掉了什么。她闭上眼,回想整件事。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
亦悠站下来仔细回想,刚才她好像在他的引导下,不经意的忽略掉了一些东西。
她冷静下来,重新梳理着刚才发生的这一切,很快发现不对的地方:如果他是怕她和他一起出现引起误会,那么她一个公主半夜拿着他的令牌进城门岂不是更容易引人非议?
他为什么非要支走她?他的伤要不要紧?难道………他有什么事瞒着自己?亦悠气自己不经意着了他的道。
气归气,心里却还是会不安的乱想着,抑制不住的担心起他的安危。
她用比刚才更快的速度,转身向来时的路跑去,暗暗祈祷他不要有事。这时候恨不得自己再多长两条腿。
如果他出了什么事,她不知道自己这十年来所作的事还有什么意义?
“莫逸武!莫逸武!你给我出来!你出来啊!”亦悠声音带着失控的颤音。
他总是这么有本事,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都能叫她瞬间失去自控力。
没有人回应她。她的声音被树林中的风声吞没,她一连叫了好几声,可是都没有人回应她。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亦悠气的直跺脚,一个大活人怎么连一点动静都没有。莫逸武,你到底在哪儿?
她加快了寻找的步伐,在她精疲力竭,嗓子都有些哑的时候,终于她在一棵树后发现了他。
她一眼就看出他的脸色不大对劲,不是苍白的,而是不正常绯红色,像是发着高烧样子,她轻轻松了一口气,快步向他走去。
她伏下身子,伸手探探他额头的温度,温度的确有些高,亦悠有些担心他躺在这里会吹了风,便吃力的伸手扶起了他。
他睁了睁眼,眼神还算清明,头脑倒也清醒着,只是声音低沉的有些不寻常,他不悦的看着亦悠,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亦悠扶着他站起来,有些不自在的回答道:“我……回来看看。”
他一站稳就立刻挥开了她的手,眸子也随及阴沉下来,“你走。”
她没有动,眸子却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不免暗淡了下来。
“走啊。”他凶道,显得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她抬眸看着他,清越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要我走,那你又是什么意思呢?”
他皱眉看着亦悠,扭过头装不懂,“什么什么意思。”
亦悠把令牌重新放回他的掌心,他掌心的温度让她一时眷恋。
亦悠看着他的眼睛,严肃道:“我不会一个人走的。你若是真的为我好,就应该和我一起回去,我一个人回去不见得会比和你一起回去好多少。”
他愣了愣,没有说话。
“走吧。”见他不说话,亦悠只好开口说道。毕竟再在这里待下去,天一亮,事情就会变得很棘手。
他没有说话,也不看她,一个人若有所思的站在那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不明白她都如此放低姿态了,他到底还在犹豫什么?还是跟她一起回城就这么难以忍受?那他又何必来救自己?任她自生自灭岂不是更好。
他的不作为激怒了她,亦悠甩了甩袖子,不在等他,独自大步向前走去。
心中暗恼,她果然就不应该回来,白白看他的一番脸色。想她堂堂长宁公主,何时在人面前如此不计形象,低声下气过?
可是他呢?他是怎么对自己的?真是气死人了。
她没有走多远,就听见背后传来他的脚步声,唇角不自觉的漾起得意的笑,又气恼自己对他太过在意,独自生起闷气。
可是一想到他腿上还有那骇人的伤,她还是忍不住放慢了脚步,刻意等他追上来。
他们走了许久也没看见城门的影子,不禁有些着急,可是身体实在是又累又饿的,多一步也走不动了。
她本就受着伤,没多少力气,今夜又折腾了半夜,她轻喘着气,停下来不肯再走了。
他停在离她两丈远的地方,他淡淡说道:“照你这么走下去,离进城还早。”
亦悠语塞,却也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依自己现在的状态,走到城门口离天亮也不远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