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庭雪修长素白的手指轻轻搭在殷玉离手腕上, 三指分别微微用力,仔细地观察着寸关尺三脉的脉象。
探测了一番殷玉离的脉象之后,沈庭雪神色稍霁。
殷玉离果然也没骗他, 此刻的殷玉离只是气血稍显虚弱,别的倒是没什么妨害。
至于气血虚弱,应该是这几次接连放血造的。
养养就好了。
沈庭雪觉察到这一点,便默默收回手。
殷玉离这时就笑:“确是没事, 仙尊也看到了吧。”
沈庭雪看了殷玉离一:“这些时日你己好好休养。”
殷玉离默默一笑,语气认真地:“仙尊放心, 马上就要去太仓山了, 为了玄龙玺我也一定不会亏待己的。”
沈庭雪听到殷玉离这句, 动作微微一滞, 然后他就抬看了殷玉离一。
问出了一个, 他先前一直想问, 又没有问出来的问题。
“你去汝南王墓,确只是想去帮我拿到玄龙玺?”
殷玉离没想到沈庭雪这个时候还在纠结这个问题,听到沈庭雪问出来,他也不觉得难受, 反而一颗心柔软了几分。
他心里清楚, 若是沈庭雪对他怀疑很深, 根就不会这么问。
既然这么问了, 就代表现在的沈庭雪对他还是有信任的。
这么一想,为了减轻沈庭雪的心负担, 殷玉离就:“汝南王是陈国血脉,墓中除了玄龙玺,也还有其他的宝物。而且我方才也答应了公仪寻,会在汝南王墓里寻找适合改变他体质的宝物, 并不纯粹只是为了仙尊。”
“并不纯粹……只是为了我?”沈庭雪微微抬,看向殷玉离。
沈庭雪的眸子黑白分明,那乌润的瞳仁就如同浸在一片清泉中的乌玉一般。
殷玉离对上这双,再听到这句,心头一沉,立刻就想解释:“我当然还是——”
“我明白了。”沈庭雪淡淡打断了殷玉离的解释。
“这样也好,互惠互利。”
殷玉离听到沈庭雪这句,心中苦笑,可看着沈庭雪坦然接受的样子,他也不好再辩解了。
若是这时再说他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帮沈庭雪,只怕是会越解释越糟糕。
于是殷玉离只好沉默了。
短暂的沉默后,沈庭雪先开口:“你去休息吧。”
言外之就是让殷玉离别留在这。
殷玉离听到沈庭雪这逐客令,顿时流露出一点委屈的表情,不过他很快就面不改色地撒谎:“公仪寻睡觉打鼾,我睡不好才来找仙尊的。”
沈庭雪:?
看着沈庭雪显然有些不信,微微皱起的眉头,殷玉离又补充:“这几日我都没睡好,眶都黑了。”
殷玉离这么一说,沈庭雪真的就又细细看了殷玉离一。
倒确是不假,殷玉离下处微微晕着一片淡青色,脸色也有点苍白,整个人显出一种孱弱苍白的病态美来,明显是失血加上休息不好引起的。
就这样,沈庭雪再次动了恻隐之心,他想了想,把面前的帘幕拉了起来,便:“那你睡外面,不要打扰我打坐。”
殷玉离立刻就躺下了:“仙尊也要好好休息才行。”
沈庭雪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殷玉离含笑注视着己时小狗一般晶亮的眸子,轻轻一哂,将帘幕拉得更紧了。
殷玉离来还能通过帘幕的那条小缝看到一点沈庭雪的衣摆,可这时是真的什么都看不见了。
不过他也不气恼,默默笑了笑,就仰面朝,闭静静睡了过去。
马车内,熏香的香气夹杂着沈庭雪身上特有的清雅淡香,倒是很快便把殷玉离送入了睡眠。
这次他倒不是装的,是真的困了。
而且想到己身在沈庭雪身边,他就莫名觉得分轻松且安心,入睡也异常迅速。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边的晨光已经丝丝缕缕的顺着车帘照了来,清晨的凉风爽利又清新。
沈庭雪悄然睁开,不动声色地伸出手,掀开帘幕朝外看了一。
最外层的车帘被风吹得摇摇晃晃,有风扑来,吹在外间躺着的殷玉离身上,把他鬓边的黑发纤长浓密的睫都吹得在风中乱舞。
可殷玉离只是闭着,安安稳稳地睡着,略显苍白的俊美面容上神情安静且带着一丝恬淡的笑。
沈庭雪知殷玉离没有装睡,因为呼吸脉搏是骗不了人的。
可越是这样,沈庭雪看着殷玉离安静的睡颜越是心情复杂。
殷玉离明明那么擅长算计,擅长揣摩人心,可偏偏这种时候又在他面前露出这么不设防的姿态。
如果不是殷玉离真的信任他,那就是殷玉离在太会演了。
不过静静看了一会殷玉离熟睡时的样子,沈庭雪又想起另外一件事,便不动声色地轻轻伸出手,再次握住了殷玉离随垂放在身侧的手腕。
他还是不太相信殷玉离说的他替公仪寻只是欺骗了一下——逆改命总要付出代价,不可能一点影响都没有。
如果只是一个小骗术,也不会让公仪帝对殷玉离如此看重。
毕竟,在沈庭雪的预知梦里,殷玉离虽然最终了一统三洲的大帝,可下场也并不好。
殷玉离上位之前民心甚旺,上位之后突然就变得滥杀无辜起来,首先是杀了孟危他母族的一些亲眷,后来又杀了一群朝臣,惹得人心惶惶。
沈庭雪知孟危不是什么好东西,在他的预知梦中,最后的殷玉离明显是入了一种嗜血疯狂的状态,跟现在殷玉离的情况判若两人。
沈庭雪怀疑殷玉离的结局应该同他私篡改过旁人命数因果有关,如果真的是这样,他必须提前阻止。
虽然殷玉离这人很多小心机,城府也很深,也没坏到应该面临那种众叛亲离,嗜血疯癫的下场……
想着,沈庭雪便闭上,再次开始细细替殷玉离诊脉。
可这一次,仔细探查过后,沈庭雪依旧没有觉察出什么不同来。
就在沈庭雪有些怀疑殷玉离是不是在替公仪寻改命这件事上骗了他的时候,一直安安静静睡着的殷玉离忽然翻身一滚。
就这么滚了他的怀里,还顺势抱住了他的腰。
沈庭雪顿时浑身紧绷。
偏偏这时,殷玉离还将脸在他清瘦纤细的腰间眷恋地蹭了蹭。
沈庭雪:……
沈庭雪第一反应就是掰开殷玉离搂着他的手,可就在他的手扣在殷玉离的手臂时,将头埋在他怀中的殷玉离忽然嗓音带了一点喑哑委屈地含糊:“母妃……我好想你……”
沈庭雪心口骤然一颤,原扣在殷玉离手臂上的手也突然失了力气。
半晌,他低头看了一将头埋在他怀中的殷玉离,就看到殷玉离双眸紧闭,乌黑的长睫颤动不止,眶更是微微泛红,角还挂着一点细细的水珠。
确是很难过的样子。
尤其是殷玉离把他抱得死紧,似乎生怕己一松手,‘母妃’就跑掉了。
沈庭雪:……
最终,沈庭雪还是没有把殷玉离的手给掰开,只是低低叹了口气,有些僵硬地维持着最初的姿势,将手背轻轻抚上了殷玉离的背心。
这个时候的殷玉离,看起来也只是个念母亲,又受了委屈的孩子。
还是不要对他太苛刻好了。
想着,沈庭雪便没有再动,静静地就将这个姿势维持了下去。
可这时,在沈庭雪看不见的地方,将己的脸埋在沈庭雪那散发着清冷淡香的柔软怀中的殷玉离,唇角悄无声息地勾起了一丝。
装柔弱的感觉可真好。
仙尊身上,好香啊。
半日之后,全员再次休整。
公仪寻一边啃着手里的烧鹅,一边一脸疑惑地看着一旁眶微红,神情却气风发还带着一丝隐隐餍足的殷玉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嘀咕了片刻,公仪寻珠子转了转,故:“殷大哥,你睡觉梦到什么了,居然还哭?”
殷玉离冷冷看了公仪寻一:“我是不小心被熏香的烟冲了睛才红的,谁哭了?”
公仪寻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殷玉离看着公仪寻这幅表情,就知他要没事找事,这时眉头微微一挑,忽然计上心来。
然后,殷玉离就不动声色地扭头看向一旁正在低头品茶的沈庭雪,低声:“我确是被熏香的烟冲了睛,仙尊您说是不是?”
沈庭雪听到殷玉离这,终于抬看了殷玉离一。
殷玉离这时就露出一点难过的神色,静静看着他。
沈庭雪看着殷玉离微微泛红的眶,再想起殷玉离睡着时喊‘母妃’的脆弱模样,知殷玉离是不想在公仪寻面前露怯,沉默片刻,不太擅长撒谎的他只能有些含糊地:“嗯,我确点了熏香。”
公仪寻:?
终于嗅出一丝猫腻的公仪寻就毫不留情地:“仙尊,你是不是被殷大哥骗了?”
沈庭雪眉心一跳,皱眉静静抬起头。
殷玉离脸色微变,额头上悄悄掉下一滴冷汗,然后他就开始拼命给公仪寻使色。
公仪寻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冷哼一声就认真看向沈庭雪:“殷大哥最喜欢装可怜了。我小的时候他看中我母皇给我的宝贝却总不直说,每到了晚上就开始哭,说他想家了,想他母妃,我只能把宝贝拿出来哄他,一来二去,我的宝贝就全都被他骗走了——”
公仪寻还没说完,殷玉离就一脸扭曲地抬脚踹了过去。
公仪寻被踹,连忙扭头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好:“仙尊你是好人,千万不要上殷大哥的当,他都是装的!装的!”
沈庭雪握着茶杯的手,微微捏紧,关节都隐约泛出一点白色。
接着咔嚓一声脆响,他掌中的茶杯把手,碎了。
正要去追公仪寻的殷玉离:……
下一瞬,他几乎是干脆地就转身跪在了沈庭雪面前,低头小声:“仙尊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