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瑕迷迷糊糊地蜷缩成一团, 居然真的渐渐睡着。
第二天他醒来时,胃还是不太舒服,但至少不再痛如刀绞, 反倒是嗓子比昨天更难受了,他忍不住发出压抑的低咳,喝水,还是感觉很疼。
也不知道是昨晚走得太久还是什么原因, 他只感觉浑身酸痛难忍,双腿像灌铅, 几乎有些抬不起来。他拖着沉重的身体去洗脸, 还是觉得脑子发木, 怎么都提不起精神,胸口也压抑得厉害, 有点喘不过气。
他坐在床边缓一会儿, 用钥匙打开最下面一层抽屉,从里面拿出了那个日记本。
他把被谢珩与发现的半张日记还原到正确的位置, 看着日记残片怔然出神——剩下的半张去哪儿了?
又写什么内容?
他没问谢珩与在哪里捡到的日记, 现在也明显没有力气去满屋子搜找, 只能默默合本子。
他要把整本日记给谢珩与看吗?
现在这种情况, 无论他怎么解释似乎都苍白无力,唯一能行得通的方法, 或许只有把整本日记交出去, 让谢珩与自己看清全部真相。
但他不能承认自己壳子里换了一个人,只能说日记里的一切都是他所想所做, 可如果这样的话,他一定会被当成精神病的。
谢瑕叹口气,有些疲倦地捏了捏眉。
正在他犹豫不决时, 忽然听到敲门声:“二少,您醒吗?”
是老秦。
谢瑕匆忙把日记放回去,用力搓搓自己的脸,努力让自己的脸色看去不是那么憔悴,这起身给对方开门:“怎么?”
“现在要用早餐吗?”
谢瑕往外面看一眼,整个家里静悄悄的,似乎除了他和管家再没有第三个人,他不死心地问:“珩与没回来?”
“哦,珩与小少爷说这两天可能都不回来,开学事情比较繁琐,他就暂时住在学校了。”
“……是吗。”
昨天还说自己不住校,现在突然决定两天都不回来,分明是不想见他。
谢瑕里稍冷了些,但或许也不会比昨天喝下那杯冰咖啡时更冷,他勉强冲管家笑笑:“早餐拿到我房间里来吧。”
原主以前就习惯一个人在房间里吃饭,因此管家也没多想,很快给他端来了早餐,并且拿来一箱药:“按照您原来的药品全部换了新的,需要我帮您整理吗?”
“不用了,你去吧。”
等他走了,谢瑕又捂住嘴,发出几声低低的咳嗽。
他好像有点感冒。
身体实在是太脆弱了,这个时候感冒,简直是雪上加霜。
好在这药送来得还不算太晚,他忙抠下一颗感冒药吃,又强迫自己吃早饭——他其实不是很有食欲,分明昨晚连饭都没吃,只喝一杯咖啡,但或许感冒影响,又或者没能跟谢珩与一起吃饭,他对食物的期待感突然变低,因为不想身体状况变得更糟,迫使自己吃完早饭,像在完成什么任务。
整整一天他都昏昏沉沉的,感冒药更让他提不起精神,脑子像是在歇业罢工,他没精力考任何事,更别提去跟谢珩与解释。
潜意识里有个声音在催促他,可他实在是太累了,浑身的酸痛丝毫没有缓解,感冒药好像也没能减轻病症,嗓子还是很痛,喉咙发干,搞得他只想咳嗽。
还好谢瑾出差不在家,别墅的隔音效果又好,他咳嗽几声还不至于被老秦听到。
转眼到了周一午,管家老秦照例来喊谢瑕起床,敲了两下门,却没得到回应。
他看一眼时间,往常这个点二少应该已经醒,但人难免会睡个懒觉,他也没多想,等半小时后再来。
然而一直到了十点半,二少还是没有回应,房间里也没有任何动静。
他里有些怀疑,敲门的力度更大些:“二少?您醒吗?二少?”
依然没有回应。
老秦终于微微地变了脸色——这两天二少似乎情不太好,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几乎不怎么出来,吃饭也全部要求送到屋里,甚至没和他说上几句话。
他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忙用力拍门:“二少!您在吗?”
没有应答。
老秦心里一凉,再也顾不什么冒犯不冒犯了,连忙推门进屋,房间门并没有锁,他一进去,就看到谢瑕蜷缩在床,黑猫趴在他旁边,不断用脑袋拱他的脸,好像想唤他起来。
床扔着几盒拆开的感冒药,而床头摆着昨晚送来的饭,只动了两口,基本等于没吃。
老秦有些慌,连忙前查看他的情况,只见他眉头紧锁,脸色格外苍白,脸颊却浮着些不正常的红晕。他伸手一摸,发现他额头滚烫,正在高烧之中。
而无论他怎么叫,对方也没有半点反应,根本叫不醒。
午十一点,谢珩与正在学校上课,开学的第一天,他却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神不宁。昨天晚他实在忍不住给小叔发消息,问他好好吃饭没有,对方只回复他一句“吃”,便再没有下文。
关于日记的事,他似乎还没打算给出解释。
谢珩与一反常态地坐在了最后一排,书从打开就没再翻动过,台上的老师讲了什么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手指不断划拉着手机,想着要不要再发个消息过去。
忽然,他手机上打进来了一通电话。
是秦叔打来的。
他之前告诉秦叔这学期的课表,按理说他正在上课,秦叔不可能打电话给他,除非是遇到了什么非要现在通知他不可的事情。
他里忽然打个突,这一午的神不宁因这一个电话攀升到了顶点,他抬头看一眼正在讲台慷慨激昂的老师,趁他转身写板书时,直接从后门溜出了教室。
他在走廊里接起电话:“喂,秦叔?”
“珩与,二少生病,你快点来一趟吧。”
“……什么?”谢珩与头皮一麻,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了,他几乎条件反射地开始往楼下走,“病得严重吗?你们现在在哪儿?”
“在医院,姜医生在给他做检查,”老秦语速有些快,“他现在发着高烧,昏迷不醒,您快点来吧!”
谢珩与再也顾不及追问别的,他脑子里一片空白,连自己是怎么车开到医院的都不知道,脑子里反反复复的只有一个念头——
小叔生病?
是因为日记的事,精神压力过大才生病的吗?
他果然就不该发出那种没用的质疑,小叔那么脆弱一个人,怎么可能真的想要杀他!
他中一万个后悔,而这种后悔在他终于抵达医院,看到谢瑕的样子时达到了顶点。
那人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几乎与枕头融为一体。两天不见,他似乎又瘦了,输液管贴着细瘦的手腕,能看到皮肤下淡青的血管。
谢珩与一口气提到嗓子眼,就再也没能放下来,他看正站在门口神色阴沉的姜淮,几乎有些不敢开口,半天才小心地问:“姜……”
“我说你们都是怎么回事?”姜淮不等他把话说完,直接截断了他,“人都这样了想到送医院来,我是摆设吗?为什么不早点通知我!”
老秦急忙前一步:“是我的错,我没照顾好二少,今天才发现他生病,对不起,都是我的责任。”
姜淮没理会他,直接越过他看谢珩与:“你呢?谢瑾出差,别告诉我你一连三天都没在家?你不是跟你小叔如影随形吗,也没发现他生病?”
老秦连忙替他辩解:“是这样,珩与小少爷这两天忙着开学,确实没在家,大少让我照看好二少,是我的失职,姜医生,真的都怪我。”
姜淮有些头痛地捂一把额头,神色终于稍显缓和:“行,你也别替他说话,我只能告诉你们,以我这段时间对病人的解,他这次生病绝对不仅仅是不小心病毒感染那么简单,如果单纯病,也不至于自己扛着不跟你们说。情不好、精神压力过大会导致免疫力下降,具体发生些什么事,你们应该自己知道。”
谢珩与抿紧唇。
姜淮看一眼点滴,没再说什么,只道:“在这看着他吧,快输完的时候叫我。”
他说完就要往外走,谢珩与终于开口问:“小叔他……到底什么病?”
“肺炎,他现在太虚弱了,加体质差,可能不容易好,先住院吧。”姜淮停下脚步,“但凡你们早点送来也不至于这么严重——记得通知谢瑾。”
说完,关门走。
病房里寂静下来。
许久,老秦才小心地开口:“珩与……”
“什么都别说,”谢珩与叹了口气,“你先出去吧,我陪着他。”
“是。”
“替我跟学校请假。”
“……好。”
管家轻手轻脚地退出了病房,屋子里就只剩下叔侄两个人,谢珩与坐在床边,轻轻握住对方没输液的那只手,感到他皮肤很烫,浑身都很烫。
他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因为生病,一直没跟他联系吗?
他早该想到的。
这人就像一尊脆弱的玻璃器皿,轻轻一磕就会出现裂纹,哪里禁得住这样的打击,他那天不光丢下他一个人跑回学校,还在马路上强吻了他。
谢珩与抬起头,看对方唇边,苍白的唇瓣上还存留有一个被他咬破而留下的浅淡印子,他没忍住伸出手去轻轻触碰,感觉他的嘴唇也是烫的,因为生病而干裂起皮,和他那天感觉到的柔软样子完全不。
谢瑕睡梦中似乎感觉到他的触碰,眼皮突然颤颤,很想醒来,可紧接着他胸腔震动,发出了一连串剧烈的咳嗽。
“小叔!”
谢珩与连忙将他扶起,轻轻拍着他的背,那咳嗽一声一声像是要咳进肺里,每一下震动都让他头也跟着颤抖,懊悔和痛楚紧紧地绞成一团。
谢瑕咳了足足几分钟渐渐平息下去,谢珩与重新把他放平,他呼吸沉重极,不知道是太虚弱还是什么原因,人依然没有醒来。
谢珩与紧紧握着他的手,感觉难受的是他,折磨的却是自己,他从没像今天一样后悔过,如果让他回到三天前,他一定会选择把那半张日记拿去烧了,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他伸手把对方凌乱的头发别到耳后,指尖有些颤抖,声音也有些颤抖,明知道他现在听不见自己说话,还是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