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瑕还不知道因为管家一番“添油加醋”,大哥又对自己产生了什么样的误解,他正埋头扎在衣柜里,准备挑一件衣服晚上酒会穿。
他刚把柜门打开,就被里面的衣服数量震惊到了——这就是豪门的衣柜吗?
这些衣服全是谢瑾给他买的,大哥送他东西跟玩儿一样,除了房子、车,就是各种衣服和配饰,每一件都是由知名设计师精心设计来的,价格不菲,可一旦进了原主的衣柜,这些衣服就如同被尘封了,再也没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谢瑾似乎致力于把他打扮成“闪耀瑕瑕”,可原主丝毫不领情,大哥给的衣服一件也没穿过。
谢老师从来不是个喜欢浪费东西的人,他在衣柜里选了半天,觉得哪件都好看,顿时犯了选择困难症,只好把刚被他赶出去的谢珩与又叫回来,让他帮忙决定。
谢珩与的视线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小叔不是从来不肯穿父亲送的衣服吗?”
谢瑕被他问得一梗,总觉得这小子话里有话,板起脸道:“突然想穿了不行?”
“行,当然行,”谢珩与拿起一件白色西装,“我觉得白色很称小叔。”
谢瑕连连摆手:“不要,这也太扎眼了。”
他要低调。
他只想在这个世界安安静静地苟活下去,一点儿也不想成为万众瞩目。
他没听谢珩与的,最终还是选了柔和的灰色,刚把衣服换上,就见对方不知从哪儿翻出一枚胸针,正要往他衣领上别。
银色的胸针上嵌着钻石,在他指间泛出细碎的微光,显然又是一件价值惊人的东西。谢老师自觉配不上这种昂贵的小饰品,一把攥住对方的手:“还是不要了。”
谢珩与垂下视线,落在那双正握住自己的手上,那手指苍白细瘦,手腕似乎稍一用力就会折断,看起来脆弱极了。
他低声道:“小叔手怎么这么凉……你冷吗?”
谢瑕急于阻拦他,没意识到这个动作有些过于亲密了,他慌忙松开对方,不自在地别开眼:“不冷。”
当然不冷,现在可是夏天,他只是天生体寒。
谢瑕本来就不太适应跟谢珩与接触,现在更觉尴尬,干脆借照镜子为由,转身去了洗手间。
可也不知道这小子是真没看出他的尴尬,还是装没看出他的尴尬,居然跟了上来,谢珩与捏着那枚闪闪发光的胸针,又问:“真的不戴吗?”
谢瑕没搭理他,整理着自己的衣领,却见镜中的谢珩与上前一步,凑在他耳边说:“小叔生得这么好看,就算穿最低调的衣服,朴素到不戴任何配饰,也一样会引人注目的。”
他凑得太近了,温热的呼吸打在谢瑕颈侧,才刚消了红晕的耳朵尖又烫起来,他身体微僵:“你……”
谢珩与退回到安全距离,认真地说:“如果小叔只想安静待着,宴会上不妨跟着我吧,看在我爸的面子上,他们总不会为难你的。”
谢瑕抿唇。
这话倒是说的没错——原主不是谢家亲生的这事人尽皆知,加上他性格不好,和家里关系紧张,一个收养来的孩子却妄想取大哥而代之,没少被外人看笑话,每次参加聚会之类的活动,都少不了要被人非议刁难,连个愿意站在他身边、给他解围的朋友也没有。
人生在世二十八年,被他活成了一个大写的“孤家寡人”。
原主混得这么惨,谢瑕都有些同情他了,虽说是原主自己作的,可他受了这具身体的恩惠,不好指责什么,只希望如果有朝一日“谢瑕”能回来,可以忘掉过去,从童年阴影中走出来,重新开始。
在他回来之前,自己先替他爱护好这具身体,尽可能缓解和家里的矛盾,就当是报答了。
谢瑕这么想着,忽觉头发被人扯动,一抬头,才看到谢珩与正站在他身后,帮他把压到衣服里的头发拽出来。
他之前倒没注意,现在两人同时站在镜前,看得非常清楚——这具身体和他本人一样高,已经算身量出众了,而谢珩与居然还要高出他小半个头。
现在的小孩都这么营养旺盛吗?
谢珩与放开他的发尾,发现他在走神,唤道:“小叔?”
“唔,”谢瑕回避了他的视线,不太敢看他那双纯净无害的眼睛,低声支吾,“我会跟着你的。”
由于试衣服花了太长时间,两人这一下午几乎没干别的。傍晚六点,谢瑕上了大哥给自己备的车,上车前看到司机往后备箱里搬了一箱东西。
他投去探寻的视线,谢珩与解释道:“是红酒,我爸的珍藏,他说今天小叔终于肯喊他哥了,他高兴,所以拿出来在酒会上分享。”
谢瑕视线微微顿住——他记得这几瓶红酒,按照原著剧情,他应该在其中一瓶红酒里下了药,用来灌醉谢珩与,但书里的谢瑾把酒拿出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不是像现在这样因为听到他喊“哥”高兴。
他放弃在酒里下药,已经对剧情产生影响了吗?
谢瑕的视线在那箱红酒上停留了一会儿,没再说什么,转身上了车。
许是怕他尴尬,谢珩与主动坐在了副驾驶,后排只有谢瑕一个人。一路上都没人说话,直到司机把他们送到酒店门口,拉开车门扶他下车时,低声说了一句:“谢先生,您今天很特别。”
谢瑕诧异地抬头看他,不太自在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心说他不过稍微整理了一下形象,变化真的有那么大吗?
红酒被交给了酒店的工作人员,两人还没进去,谢瑕就听到有人在喊自己:“小瑕!这边。”
谢瑾已经在酒店门口等候多时了,谢瑕连忙走到他身边,温声唤道:“大哥。”
谢瑾被这声“大哥”叫得浑身舒坦,没忍住又揉了揉他的头发,把儿子叫来一起:“走,我们进去。”
谢瑕跟在谢瑾身边,感觉到许多道目光都在看自己——谢家兄弟这么亲密的景象是很少见的,以前原主不领大哥的情,谢瑾一腔好心被冷落,渐渐地失去了耐心,两人同时出席公众场合,他也不会给这个便宜弟弟太多关注。
而今天,谢瑾亲自来酒店门口迎他不说,还跟他谈笑自如,这已经足够引起旁人注意了。
谢瑕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安慰自己没什么好怕的,他在大礼堂上公开课时,台下盯着他的眼睛不比这多多了?不过是几道不怀好意的视线而已。
谢老师在心里把自己安抚得好好的,身体却还是出卖了他——他始终低垂视线,没敢看身边的人,手心也出了薄薄的冷汗。
忽然有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声音很低,带着呼吸的热度:“小叔,你很紧张吗?”
谢瑕抬起头,只见谢珩与这小子不知什么时候又凑到自己身边来了,距离之近,他的头发丝甚至擦到了对方的脸颊。
这么一抬头,他终于看清了会场的全貌——这家酒店应该是被富二代们包场了,红毯一直从门口台阶铺进了大厅里,整个一楼装点得不输大型国际典礼现场。
谢瑕瞄了一眼脚下,发现他们正站在红毯上。
……还好他没听谢珩与的,没穿白色西服,不然他能直接扮演婚礼上的新郎。
谢瑾从托盘里端起一杯红酒,回头冲他们道:“你们先找个地方坐会儿吧,我去跟他们喝两杯,一会儿去找你们。”
谢珩与十分上道:“爸您放心,小叔就交给我吧。”
谢瑕莫名其妙地听着这父子两个的对话,心说什么意思,什么叫“小叔就交给我吧”?
还不等他发出疑问,谢瑾已经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看样子这父子俩……是串通好的?
谢瑕忽然觉得自己上了什么隐形的贼船——可是不对吧,明明他才是反派!
他被谢珩与带到一处没人的地方,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谢珩与去拿了甜点和红酒:“不知道小叔爱吃什么,随便拿了点,不喜欢我再去换。”
原主虽然跟大哥一家一起生活了多年,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次数却屈指可数,谢珩与不知道他的喜好也是正常的。
而且在原主留下的记忆中,他好像就没什么喜欢吃的东西。
谢瑕拿勺子挖着面前的蛋糕,谢珩与坐在对面看着他吃,问道:“原来小叔喜欢巧克力?那我让我妈回国的时候带点回来。”
谢瑕刚想说一句“不用麻烦了”,忽被一阵窃窃私语吸引了注意力——离他们不远坐着两个人,先是女人的声音:“那个人是谁啊,怎么感觉有点眼熟?”
“谁?”紧接着是男人的声音,“哦,谢家的白眼狼啊,你见过的。”
“你是说谢家那位二少?”女人语气中透出些不可思议,“不对吧,我记得上次见他,他可没有今天这么……帅。”
“帅?他哪里帅?”男人不屑一顾,“他就是个养子,谢老爷子从孤儿院捡回来的。还是个疯子,没什么本事还趾高气昂,一个人搅得谢家鸡犬不宁,指不定哪天,谢老爷子就不认他这个儿子了。”
“是吗?我怎么感觉谢家还挺宠他的?刚刚他是和谢瑾一起进来的吧,我看他们兄弟俩的关系,没传的那么紧张啊。”
“那都是做给人看的,”男人有些不耐烦起来,“谢老爷子都快七十了,还没把大权完全交给儿子,不就是被这个养子搅的?听听他这个名字,谢‘瑕’,他大哥叫什么?谢‘瑾’,一个陪衬非要跟正主争,也就是谢老爷子脾气好,要是我,早就把他逐出家门了。”
谢瑕的手停了停,脑中回想起谢家那宽敞明亮的别墅,透过卧室的落地窗就能看到外面的小花园,甚至自带泳池,这么好的房子,他生前想都不敢想,用“死”才换来一次享乐的机会,怎么可以被“逐出家门”?
“小叔,”谢珩与低声说,“他们在议论你。”
谢瑕“啊”了一声,继续吃蛋糕。
谢珩与似乎不理解他这冷淡的反应,继续追问:“他们这么诋毁你,你不生气?”
谢瑕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生气?为什么要生气?”
他还是个老师的时候,有学生喜欢他,自然就有学生不喜欢他,背地里议论他的话他也不是没听过,区区几句非议,他还不放在眼里。
他话音刚落,那道背后议论他的声音就插了进来——男人端着红酒走到他们桌边,主动跟谢珩与打起了招呼:“哟,这不是谢少家的小公子吗,幸会幸会,真是好多年都没看到你了,我上次见你,还是你上初中的时候呢,一转眼也这么大了。”
谢瑕掀起眼皮瞧了瞧来人,这人看上去三十来岁,长得倒也人模狗样,根据原主的记忆,这人是周家独子,叫周烨。原主名声还没那么差的时候,他跟原主套过近乎,原主没搭理他,他就心生怨怼,后来原主境遇一落千丈,他没少出来落井下石。
谢珩与显然不想和周烨搭话,可人已经到了面前来,又不能装看不见,他只好礼貌地起了身:“周叔?好久不见。我爸在那边跟他们喝酒,我去叫他过来……”
“不用不用,我不找你爸,”周烨十分熟络地拍了拍他的肩头,又晃晃杯中红酒,“今天这么巧在这碰上你,不喝一杯说不过去吧?”
谢珩与有些犹豫地拿起了酒:“我不太会喝酒,少喝一点吧。”
“不会喝酒?那怎么行呢,”周烨惊讶道,“你也不小了,谢家就你这么一根独苗苗,你迟早要独当一面的——就一杯红酒,给叔个面子。”
谢瑕坐在旁边半天没吱声,听他说完这话,忍不住皱起眉头,倏地站起身来,伸手接走了谢珩与手里的杯子:“他说不会喝酒,你身为长辈,就不该强人所难。”
他说着用杯口碰了周烨的杯口,发出“叮”一声脆响:“我替他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