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淮哪里敢说不感动,他看了看谢珩与递来的体温计,没说什么,拿着听诊器上前给谢瑕做了简单的检查:“有咳嗽吗?”
谢珩与:“没听到。”
“就是普通感冒,这也没什么别的症状,我先给他退个烧吧。”
“不用验个血吗?”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去医院挂急诊?”姜淮还在为深更半夜被人打扰了睡眠而幽怨,“你先等下,我去车上拿点东西。”
谢珩与没再说话,五分钟后姜淮回来了,手里拿着一盒药,以及谢瑕的既往病历。
病历是谢瑾提供的,他之前已经看过了,这会儿又从头到尾翻了一遍,没发现有过敏史,遂从药盒里取了一支药,并吩咐说:“脱裤子。”
谢珩与愣了一下:“什么?”
“给他脱裤子啊,打针,”姜淮弹了弹针管,从针头推出一滴药液,“快点,别磨蹭,早打早退烧。”
谢珩与看了一眼窝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谢瑕,竟出奇地有些退缩:“他是你的病人,要不……你来?”
“哈?”姜淮十分诧异,“你是他家属,当然是你来,你去医院打退烧针,还要医生帮你脱裤子的吗?”
谢珩与心说他没去医院打过退烧针,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去扶谢瑕:“小叔,小叔醒醒。”
谢瑕正在半梦半醒间,也没理会他,紧接着就感觉有双手在扒自己裤子,快被烧化的神经登时被刺激出了一点活力,他浑身一激灵,猛地按住对方的手:“谁?”
“是我,”谢珩与轻声说,“给小叔打个退烧针。”
谢瑕听到他的声音,脑子里自动浮现“这个人可以信任”的念头,身上仅有的几分力气也卸去了,不再挣扎。
随即他感觉屁股上一凉,再之后是针头刺入皮肉和药物注射的疼痛感,他没忍住哼哼一声,迷迷糊糊地说:“疼。”
“一会儿就不疼了,”谢珩与安慰他,像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小动物,他手指轻轻按住棉签,“等烧退了,小叔就可以安心睡觉了。”
姜淮给他打完了针,打着哈欠在沙发上坐下来,心里盘算着自己今天晚上到底还能不能回家。
正在这时,他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他们搞出的动静终于吵醒了谢瑾,谢瑾从楼上下来,眼神古怪地看向客厅里的几人——谢瑕正趴在沙发上,裤子脱了一截,而谢珩与则贴在他身后,凑到他耳边跟他说话。
这个姿势实在有够让人浮想联翩,谢珩与一听到父亲的声音,立刻退开一步,把棉签扔进垃圾桶,又帮谢瑕整理好衣服:“小叔发烧了,刚打了退烧针。”
“发烧了?”谢瑾拧眉,“那怎么不叫我?你把姜医生喊来的?”
谢珩与点头:“爸你今天不是开了一天车吗,也挺累的,我觉得我能处理,就没叫你。”
“我累不累哪有你小叔的身体健康重要,”谢瑾上前摸了摸弟弟的额头,还是很烫,不免担忧起来,问姜淮说,“多久能退烧?”
“半小时左右,”姜淮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我说你们也不用这么小题大做吧,感冒发烧而已,真不用这么兴师动众,你们快回去睡吧,我在这看着就行。”
谢瑾并没听他的话,他有些心疼地看着病得意识迷离的弟弟,也不知勾起了什么陈年的回忆,叹气说:“他小时候身体就差,三天两头生病住院,父母收养了他,却没有太多时间照顾,两个人都要忙工作,而我当时也在上学,只能下课以后去医院看他,其他的时间,都是家里的保姆在照顾。”
他坐在谢瑕旁边,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现在想想,把一个生病的孩子放在医院,身边没有父母,没有哥哥,只有保姆,这个孩子会怎么想?觉得自己是收养来的,觉得自己不被父母重视……当他一个人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时,究竟是怎么样一种心情?”
“所以后来,即便他恨我们,跟我们疏离得根本不像亲人,我们也没有过多地指责他。父亲曾说,他很后悔,他收养了小瑕,给了他优渥的生活环境,却没能给他他最需要的东西。母亲去世后,他变得更加孤僻冷漠,一整天都不跟我们说一句话,而他的这种性格,完全是我们一手造就的。”
姜淮闻言,忽然有点后悔今天问谢瑕性格大变的事,他心虚地别开了眼,在心里痛骂自己嘴怎么这么欠,好奇心怎么就这么旺盛。
“所以我想,虽然以前的事已经不能挽回了,但至少还有今后,他再生病时我一定会陪在他身边,不论我身在何处,都要第一时间赶回来。既然他已经做出让步,肯重新融入我们,那我也绝对不能让他失望。”
谢珩与有些艰难地开了口:“爸……”
谢瑾摆摆手:“你把他抱回卧室吧,沙发上躺着怪难受的,正好姜医生在这,我跟他聊几句。”
“好。”
谢珩与把小叔抱回卧室,关好了门,谢瑕已经睡着了,被他抱起来又放下也全无感觉,他呼吸略显急促,好看的眉微微皱着,让人看了就心生怜悯。
谢珩与帮他摘掉眼镜,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
药物渐渐开始生效,谢瑕睡梦中觉得热,开始把手脚往被子外面伸,谢珩与忙按住他,不让他乱动。
谢瑕越睡越热,终于成功被热醒了,他额头全是汗,身上也全是汗,觉得自己像刚从水里捞上来似的,挣扎着坐了起来:“水……”
谢珩与递给他水,谢瑕口渴极了,接过来就一通猛灌,他喝得太急,洒了一点水出来,水珠顺着下颌滑过脖颈,打湿了睡衣领子。
他把水杯还给对方,忽然起身往洗手间走,谢珩与一惊:“小叔!”
谢瑕不顾他的阻拦,执意去用冷水洗了脸,他实在是太热了,脸颊滚烫,一直到耳朵都是红的。
等他洗完脸,终于觉得清醒了些,过快的心跳让他浑身发虚,低低喘息着,问道:“现在几点?”
“四点多了。”
再过半小时,天就要亮了。
谢瑕不忍心让别人陪他一起遭罪,便说:“你去睡吧,我没事。”
谢珩与果断回绝:“我陪小叔,现在让我去睡我也睡不着。”
谢瑕不好再说什么,转身往回走,结果身体发软脚步发虚,一不留神撞上了门框,差点摔倒。
谢珩与莫名觉得他现在的样子很像“咸鱼蹦跶”,一把将他抱了起来,重新放回床上:“小叔就别到处乱跑了,安静歇一会儿,等下就退烧了。”
他说着要坐回椅子上,却意外被对方抓住了手腕:“别走。”
生病的谢瑕跟平常不太一样,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挽留”好像是本能反应,等他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扣着人家的手,慌忙松开,并别开了眼。
谢珩与眼中先是闪过惊诧,随即他想起刚刚父亲说的关于谢瑕小时候的事,又不免有些心疼,他反握住对方的手,坐在床边:“我不走,就在这陪你。”
谢瑕更不自在了,他支支吾吾地想说什么,到最后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高热的体温渐渐降了下来,身体觉得舒服些了,深沉的倦意就开始上涌。谢珩与见他不怎么出汗了,就想给他换身衣服,让他睡得舒服些:“小叔,擦下身体再睡吧?”
谢瑕呼吸渐渐平稳,并没回应。
“小叔?”
“……”
人是彻底睡着了,谢珩与不忍心叫醒,只好又故技重施——像之前某人喝醉的那天晚上一样给他换衣服。
俗话说熟能生巧,他干过一回这种事,再干就格外熟练,三下五除二把对方扒了个精光,只剩下一条内裤。
他用热毛巾帮对方擦身体,边擦边自言自语:“喝酒就会胃疼,淋雨就会发烧,小叔,你可真是玻璃做的。”
毛巾顺着谢瑕轮廓分明的锁骨往下滑,擦拭过胸前、背后,大腿以及脚踝,将他从头到尾都擦得干净清爽。
谢瑕睡梦中觉得身上舒服了,皱着的眉也缓缓打开,他靠在对方怀中,无意识地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脖子,像是在示好一样。
谢珩与动作一顿,低头看他,他却又不动了。
真像只猫咪似的。
他给谢瑕换好干净衣服,坐在床边不愿意走,手指轻轻擦过对方下颌,又勾起他一缕发尾,放在指尖揉搓。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小叔生病时任人拿捏的样子,要比平常更加勾人。
谢珩与背对着门口方向,并没看到卧室门被人悄悄推开了一条缝,正有人顺着门缝往里偷看——谢瑾站在门口,眉头已经拧得打了结。
他本来只是想问问谢瑕退烧了没有,结果推门就看到谢珩与坐在床边,握着谢瑕的手,还把自己的脸贴在人家手背上,从动作到眼神都透出一股微妙的暧昧的气息。
谢瑾心头划过一万个问号——他这个儿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