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欢欢喜喜地遣了人去请万子兴, 姜映雪夫妻俩也到了。
裴徵向来穿素淡出尘,到了成亲和回门的日子也沾了些俗气息,少不穿上红绸。
姜映雪也打扮很隆重, 至少卢母看到她就挪不眼, 不是卢父死死拽着她, 她怕是已经上去拉着姜映雪的手好生了。即便不能上前, 卢母也还是高兴不了, 一劲问姜若皎:“这便是你妹妹吗?”
姜若皎笑着点头。
姜映雪虽是作人妇打扮, 却也没有强行套端庄贤淑那一套, 仍是装扮明艳夺目。
姜若皎心里自是高兴很。
姜映雪出嫁前她便提点过她, 不害怕自己年纪小镇不住场子故作成熟打扮,她是太子妃的妹妹,又是裴徵亲自求娶进门的, 裴家没人敢慢待她。
都是自家人, 姜若皎也不避忌那么多,拉着姜映雪坐到自己身边问起她出嫁有什么不习惯的。
姜映雪到了姐姐身边就没什么忐忑的了, 高高兴兴地与她起在裴家的日子。
裴徵只带了母亲和妹妹裴柔来京城, 裴老爷那一堆糟心的院是没跟来的, 姜映雪自然以怎么自在怎么来。她与裴柔向来好,姑嫂之间是无不谈的好朋友, 多难啊!
有什么美中不足,那就是裴母对她一直不冷不淡,不过裴母连对儿子女儿也差不多, 姜映雪也就没有和姜若皎提起,只挑拣着高兴的事和姜若皎讲。
最她还莫生出些长嫂的操心来:“等夫君考完举试,我们好生给阿柔挑一门好亲事,最好嫁不那么远, 好叫她能时常回娘家。”
太子殿下在旁看着姜若皎拉着姜映雪的手仔细听她,心里酸溜溜的。
他转头看向同样陪坐在旁的裴徵,发现一如既往君子端方,又有点牙酸,只和卢家二老聊起过去的趣事来。
卢重英倒是挺欣赏裴徵这年轻人,听他今秋应试便与他起一些真正经历过举试的人才知晓的注意事项来。
他仔仔细细地讲完了,才摇头失笑道:“这么多年过去,贡院都拆了重建一回了,这些经验也不知还有没有用。”
裴徵道:“不管贡院拆了多少回,舅舅的这些都是有用的。”
等几人都聊差不多了,海商万子兴也经过重重盘查进了东宫,毕恭毕敬地前来拜见太子与太子妃。
太子殿下打量了一番,发现这万子兴确实长很寻常,和他外祖父的那样扔进人堆里就找不出来。
他顿时放心了,热情地邀万子兴坐下,嘴里心心地起了漂亮:“你既然把外祖父家当家,时常归来孝敬外祖父外祖母,那便是一家人了,不用太拘束。”
万子兴是商贾出身,见多了逢场作戏,听多了虚言浮语,太子殿下这番言语落在他耳里,莫叫他眼眶都有些湿润了。
当初他万念俱灰、如坠地狱的时候,是卢家二老把他拉回人间来,没想到这位不大好的太子殿下竟是与卢家二老颇为相像!
姜若皎也与姜映雪叙完了,她出自己想种苞米的事,询问万子兴知不知道怎么种。
万子兴道:“小也不知晓,就是见他们船身上挂满这觉好看又新奇,才买下来送给二老看看他们喜不喜欢。是二老喜欢,我那还有一仓库!”
这是万子兴的老/习惯了,每样东西都是堆了满仓,二老喜欢就多送些,不喜欢就卖出去。
左右这些新奇玩意找噱头往外卖是不会亏本的。
姜若皎听到万子兴还有一仓库,顿时有些意动。
她笑着道:“我还怕磨成苞米粉就没种子了,既然还有一仓库,那我这就叫人试试看能不能烙饼。”
今日客人这么多,姜若皎自是不能自己去厨房动手的。
不过东宫的小厨房里安排的都是她从府上带来的熟手,这段时间她已经把人都调/教差不多了,做起寻常菜式来不成问题。
姜若皎命人把苞米被送去厨房,又问万子兴能不能打听出苞米的种法。
她虽没种过地,却也知道作物的发芽、生长、花、结果都是有规律的,违了农时便是把种子撒下去也长不出庄稼来。
这么一种大伙都没见过的作物来到眼前,它的各种习性都是需了解清楚的。
万子兴道:“小不懂这,小有养女倒是喜欢摆弄这些植物,娘娘是有兴趣以传她来问问。不过她的肤色、发色和眼睛颜色都和我们不一样,脾气也比较孤僻,不是特别懂我们的礼数,有冲撞之处还望殿下和娘娘宽恕。”
姜若皎还没,太子殿下听万子兴什么“都不一样”顿时就来了兴趣:“快宣她进宫来让我们见见。”
西南离海挺远,没什么外邦人过去做生意,蛮族倒是不少,就是长也差不多。
太子殿下一直对书上描绘的外邦人十分好奇,只是刚来京城不好跑出宫去找这些人玩儿罢了。
姜若皎见太子殿下一脸迫不及待的模样,拉过他的手让他注意点。
太子殿下以己度人,觉姜若皎应当是担心他被外邦姑娘迷了眼,顿时喜滋滋地道:“不怕,我觉谁都没你好看!”
姜若皎哪里是在意这,只是不想他的好奇把人吓坏了罢了。
她起了别的头,边邀众人尝尝东宫的茶点边听万子兴讲起海外诸事。
从前她读各种山川游记便觉神州大地广阔无垠,如今听着海商亲眼所见的海外风光,更觉界之大着实不是她能想象的。
众人又聊了一轮,万子兴的养女也被人领到了东宫。
少女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瞧着肌肤赛雪,眸如碧海;她的头发是深褐色,带着点天然卷,整人看起来便和周围的人都截然不同。
只是她脾气果然十分孤僻,眼睛一直落在虚空处,仿佛根本没注意到屋里有多少人。
她给人的感觉不是无礼的那种,而是只沉浸在自己的界之中,没有任何东西引起她的关注。
直至万子兴示意让她喊娘娘和殿下,她才乖乖地张口喊人。
万子兴朝姜若皎解释道:“这孩子因为从小不搭理人,来我发现她在侍弄庄稼上还挺有天赋,就寻了以前种过地的船员媳妇与她多多交流。现在她已经跟着我们在海上跑快十年了,拿到新种子也会自己跑去追根究底。”
万子兴完又低和养女交流了几句,是姜若皎想知道苞米怎么种。
养女听了万子兴的抬眼好奇地看向姜若皎,一双蓝汪汪的眼睛仿佛天生就会。
姜若皎竟从她眼里看出了一句“你居然也喜欢种东西吗”。
好看的人谁都喜欢,姜若皎见她生雪肤花貌,自然也心生好感,笑着向她出自己想尝尝新鲜苞米的想法。
一如万子兴的那样,万晴是五岁时被万子兴捡到船上抚养的,她吹着海风长大,皮肤却一直白晃眼,天生便与别人不太一样。
她一次认识到生命的奇妙,是看到船员在船上发豆芽,从那以她就迷上了观察豆芽从发芽到伸长的过程。
来她发现每次上岸都能看到不同的作物蓬勃生长,就对这东西充满了好奇,一次次破例主动去和岸上的人。
养父也很支持她的爱好。
只是别人总是不太理解她,觉她好好的大小姐不当,做什么不是随养父一起出海就是跑地里观察庄稼、与满身泥土味的农夫农妇往来?
万晴虽不爱搭理人,却能感受到旁人的善意和恶意。
至少这会儿看着姜若皎明媚好看的笑容,她便觉心里也暖洋洋的,就跟地里的作物晒到了暖烘烘的春日艳阳似的。
万晴高兴地给姜若皎介绍道:“这我知道,就是这时候种的,不需很多水,干地也能种,据一粒种子种下去,三四月就能长出好几根这样的苞米棒子,直接蒸熟就很好吃了。我也没种过,正想试着种种看。”
她从小和万子兴他们一起生活,起官来流畅很,一点都听不出是外邦人。
姜若皎道:“东宫旁就有处备菜用的暖房和园圃,一会我们去看看适不适合种,是适合就撒些种子去看看能不能长出来。”
万晴欣然答应。
太子殿下本来觉万晴长相很特别,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心里正有点心虚呢,听到姜若皎和万晴相约去种苞米,顿时警惕地转头往姜若皎看去。
姜若皎正笑盈盈地与万晴,一副很喜欢这小姑娘、恨不把人留在东宫的样子!
太子殿下心里警铃大作,也悄悄在桌底下去抓姜若皎的手。
见姜若皎还是没转过眼来看自己,太子殿下又往她掌心捏了几下。
姜若皎无奈地转头看向他。
太子殿下若无事地道:“我饿了,该用膳了。”
姜若皎这才注意到已经临近饭点,便让人撤下差点上菜。
卢母和姜若皎一样很喜欢万晴这小姑娘。
眼看小姑娘乖乖巧巧地坐在万子兴旁边,离自己还很近,卢母立刻拉过万晴的手道:“我们家也有许多空地,改天你也来我们家帮我种一片苞米!”她完又嗔怪地对万子兴道,“你收养了这么好女儿,怎地不带来给我们看看?”
万子兴看了旁边朝自己瞪眼的卢父一眼,毫不犹豫地出卖了卢父:“一始她不愿意下船,我也没勉强她;来倒是带去过,不过您刚好歇下了,卢叔让我赶紧,下次别带来了,不然连我也不让进门。”
卢母一听是丈夫在捣鬼,立刻转头瞪向自家丈夫。
卢父鹌鹑一样缩了缩头,毫不犹豫地拉儿子当挡箭牌:“重英是朝廷命官,让人看见他整天和番邦小姑娘往来算什么事,我都是为了儿子着想啊!”
玩笑,这么好看一小姑娘,被最喜欢“以貌取人”的妻子看见还了,不准就留在身边天天看天天看天天看了!
没想到他千防万防,防不住外孙媳见这小姑娘,让他媳妇也给瞧见了!
果然,卢母依依不舍地拉着小姑娘的手道:“别听这糟老头子的,以多跟你爹爹来我们家里玩,我们家空地多了。待会我回去就把他那些牡丹花统统拔光,随你想种什么都行!”
卢父一听她辣手摧花,顿时生气地道:“你凭什么拔我的花?那都是我费尽心从别人家挖来的,我还和人约好了明年比拼谁的花好呢!”
卢母反过来质问道:“那你做什么不让子兴带家里的姑娘过来玩儿?”
卢重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