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结婚,生子,安享天年。也许还会忘记我。
我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口气,几乎不敢看她。
“杀你爸的凶手找到了,是个流浪汉,抢劫杀人,不是我们之前想的仇杀。”
黄怡然一愣,笑容迅速隐去。我甚至能感觉到体温正从她的身体里逐步丧失。她不惜以杀人为代价想要隐瞒的真相竟就这样被揭露出来,我不敢想象她的心情。
“我们会对凶手进行审讯。他现在已经招认了,人证物证都有,就等着最后法官的裁决。案子结了,我——我今天就是来通知你一声。”
“所以你要走了吗?”
她忽然激动起来,抓住我的袖子,那力气大得很不寻常。我被她拽得几乎踉跄地摔在地上。她凑近我,语气中带着一种我不明白的焦灼。她呼出的气息喷在我的脸上,湿润又温暖。我们之间的距离只有毫厘,可温度却迅速将那气氛冻结成冰。
“所以你这就走了吗?”
“所以你说过的要帮我找妈妈的事情都是假的?”
“你以后都不会来找我了吗?”
“我们以后……以后都见不上了吗?”
她把一连串的问题丢出来,句句都砸在我心里。我盯着她失去了血色的脸,忽然难过起来。这女孩今后的命运如何,会去哪里都不知道。我只明白一件事情,我们已经查出了事情的真相。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我和这个女孩也许一辈子也无法再见上一面了。
我点点头,那句保重怎么也无法说出口。她忽然放开我,后退了两步。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愣愣地看着我,过了会,用第一次见面时那种冷淡的语调对我开口。
“你回去吧。既然结束了,我们也没有必要再见面了。”
尾.
我离开了她的房间,队长他们的车子正在赶来的路上。阳光很刺眼,把空气分割成了大块的拼图,阻碍着人的呼吸。我站在黄怡然的院子里,回头看着那个黑乎乎的房间。她始终没能从那里出来,我救不了她。就像之前的无数被她痛恨的警察一样,我只是另一个给了她希望再把希望亲手打破的人。
我觉得胸口窒息一样疼痛。
我蹲在警局门口,埋着头,不想理会任何人。
然后我接到了黄怡然的电话。那头的她声音苍白,带着死亡的气息。
“我不是——不是为了那个人。”
我忽然狠狠一凛,那头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然后不管我怎么呼喊都没有了回答。等我赶到医院时,黄怡然已经不行了。
她拿剪刀刺了自己七下,和她父亲一样。然后拼着命给我打了这个电话。
而我参不透她话里的意思。
我扶着她的车一路跟着医生们小跑到了急救室门口。我被挡在门的这头,她勉强对我露出微笑,说,你记得那个故事吗。
那个妹妹为了再见心上人一面,杀了姐姐举办葬礼的扭曲的故事。只是黄怡然将那个枉死的姐姐换成了她自己。
我坐在医院的长椅上浑身冰凉。
她是这个意思。
她说过的所有话,跟我拉的钩,让我帮她找妈妈,居然都是这个意思。如果我早一点明白——她就不用死了。这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感情一瞬间侵袭了我的全身。我颤抖着,觉得双手的温度急速流逝。
我想哭,可怎么也发不出声音,脖子里像被人插进了冰棱,我的血管里呼啸而过的全是冰渣。
她并不是为了不让凶手被捕才去偷那盘录像带,她是为了我!
她只是想继续见到我,只要这个案子不结束,她就可以继续见到我。而现在,她用自己的死,换来和我的最后一面。我不知道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是我第一次送她花开始就发生了。
我把头埋在手臂里,坐在长椅上。福尔马林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急救室的灯熄灭了,医生走出来摇了摇头。
我抬起脸,用力盯着那条黑洞洞的走廊,黄怡然的笑容消失在走廊的另一头。我取出本子,用力握住钢笔想为这个事件作出总结,而到了最后,我在纸上留下的,只不过是一个毫无意义的墨点。
而后我起身,转向了队长站着的警车旁。我还有一件可以为黄怡然做的事情。我摸出了怀里的手机,看着那些被我照下来的照片。
最后一张照片上,是十年之前,黄怡然那张让人心动的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