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怎么办?”
“绕路啊!”我急起来。
“不能绕,前几天才改成了单行线,现在也退不出去啊,真倒霉。”
他咂吧咂吧嘴,叹了口气。我心跳顿了顿,掏出张一百的钞票递给他,也不等他找,开门跳下车去。
我拼命地沿着路往前狂奔,我的每一秒都在和死神竞赛,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它充满了恐惧,未知和无穷无尽的忧虑。
我跑得气喘吁吁,心脏像要炸开。堵住的车流绵延出去,像是没有尽头的交通线路。
太阳在头顶摇摇欲坠,散发出最后一丝的毒气。我捂着腰侧,大口喘息,喉咙干燥生疼。
之后,一个警察拦住了我。他皱着眉告诉我我不能在道路上奔跑,并向我索取身份证。我说没带,他让我调头回去。我急了,只差给他跪下,拽着他的手一直发着颤,话也说不清楚。
那交警被我的样子骇住,又啰啰嗦嗦了两句话,竟放我过去。我咬紧了牙,拖着腿一瘸一拐使劲往前跑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没有丝毫停顿的意思。
我和出事地点擦肩而过时,偏头看了看,现场一片狼藉。我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去联想当年安安趴在地上的场景。
等我跑到环球影城时,已经下午五点了。我挤进卖票的窗口,哆嗦着胡乱要了两张票,再挤出来。
我得在安安跟另一个我打电话之前通知她,以免发生那场争吵。
幸运的是,我很快在环球影城旁边找到了一个电话亭。
我走进去,投币。
可不幸的是,就在我将要播下号码的那一瞬,一个女人出现在了电话亭外,含着泪看着我。她的头发有些散乱,脸上的妆花了,和在电视上播报新闻时的精致南辕北辙。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那让我僵硬在原地,无法动弹。
“先生,我妈妈好像出车祸了,能不能让我先打个电话去问一下?”
她颤抖着,双眼布满绝望。
我困难地吞咽了下。我从她的眼里看到了当年的自己,然而我还有机会,她呢。她也许永远也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我没有犹豫太久,从电话亭里退了出来,让她进去。
她没有跟我说感激的话,只是急匆匆地按下号码。我沉默地站在外面盯着她,一分钟后,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号声响了起来。
我沉默地背过身去,朝自己公司的地方离开。
电影的计划是来不及了,我需要进行下一步。就在我走了没多远,有人从后面拽住我的衣角,我回过头去,那姑娘满脸泪痕地看着我。
“先生,谢谢你,你是好人。”
我愣住。在她捂着脸哭泣着离开时,我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很荒谬。因为很早很早以前,一个叫佛的人就告诉过世人,一切都是因果。可人们在进化的过程中,反而将这最真挚的真理抛在了脑后。
我亦步亦趋地往公司过去,迅速在脑子里形成了第二套方案。如果这一切都是因果,那么我势必有机会可以通过中间某个环节来改变今后所有的命运。
回到公司时,已经到了下午六点多钟。安安应该和那个我发生了争吵。她会觉得我是个神经病,不断改变着好好的计划。
而那时的我,已经说不出任何如果和愧疚的话语。
我蹲守在公司门口,静候自己出来。
过了很久,在我双腿开始隐隐发疼的时候,我看见了另一个我。
这是我第三次看见他。穿着被安安收拾干净的衣服,脸上带着隐隐的怒气。我很想冲出去揪住他的领子骂他一顿,告诉他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是看着自己爱的人一天比一天好起来。只是这么简单而已,别的东西都无所谓。
为什么他不明白,为什么当初的我不明白。
我注视着他离开,忽然脑子里一个闪念,我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似乎还缺少了点什么,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也没有时间去想。我摇摇头,闪身用平静的姿态回到公司。我避开了同事们的视线,来到自己的存物柜前面,密码是安安的生日加“114”——一生一世。
原来的我不懂什么是一生一世,却总喜欢滥用这个词。直到如今我才明白这个词到底有这么多么巨大的重量,那并不是一个人可以背负的东西。
柜子打开了,我找到了家里的钥匙。
我出了公司大门,外面的天暗了下来。我深呼吸一口气,急匆匆地往家里跑。
那屋子和十年后一模一样,冷清冰冷。不同的是,现在里面还没有任何死亡的气息。
我把卧室仔细检查了一遍,从散落在地上的衣服口袋里找到了车钥匙。
我盯着那串钥匙看了会,我没有太多时间再去感慨。
我掏出从咖啡吧买来的铅笔,随意撕下一张台历,在上面写了几个字:不要带安安去天文台。
那天我一直关着机,所以根本没有机会通过对话来警告自己。
我没有时间长篇大论把事情写个清楚,只能寄希望于这里。
我把纸塞到了相框后面,然后轻轻地亲吻安安的脸颊,希望她在某个错落的时间段里,可以亲眼看见我的心情。
我出了门,上了锁。
我轻车熟路地来到存放汽车的地方,跟管理员打了声招呼,他如平常那样叫我吴先生,带着浓浓的江浙地区的口音。
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我被这又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温暖了。
之后,我展开地图,带着最卑微的愿望,开始了最后的狂奔。
九.结局&最后的爱
我的计算是正确的。好像千百次的轮回,终于让我拥有了正确的判断。我挑选的道路畅通无阻。
我在计算的时间之内,赶到了现场附近。
我没有立即进那条小巷去,我的心脏不停地鼓噪着。我在想,自己究竟应该怎样和他们解释,解释完了又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们会不会相信我呢?他们是会耐心地听我说完,还是会直接叫喊着把我送进警察局?
我没有任何主意。
现在是晚上九点二十八。离最后的时间,还剩下五分钟了。
安安就站在小巷的那一头,而另一个我,此刻应该正狂奔着朝这边赶回来。我深深地呼吸,匀匀呼出,然后启动了车子,朝着右侧的入口开过去。
我马上就能见到安安了。我要用一切办法让她相信我,让那个我相信我。我要赶在流星雨坠下的时候回到未来,那个拥有安安,拥有小咪和一切正常生活的未来。
我踩下油门。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眼前忽然闪过一道白色的影子,然后停在了路中间。
那是小咪!我张大了嘴巴,使劲喊出它的名字:“小咪让开!”
小咪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它离我太近了,我已经来不及刹车。不能这么眼睁睁地撞上去!我使劲转过方向盘,车轮和地面接触发出刺耳的噪音。紧接着就在下一秒,车哐当地撞上了一个人!
我趴在车上,晕头转向。
身体忽然涌出巨大的疼痛和恐慌。安安!我难道又失败了吗?怎么可能!我颤抖着抬起头来看,远处传来一声我这辈子听过的最为惊恐和绝望的尖叫。
我迷茫地看着远处的安安站在那里,脸色煞白,手里的东西掉在了地上。
我慢慢直起身子,那种不祥的预感随着我每一厘米的抬头而以次方的速度增大着。而后我看见了地上的那个人。
他侧着脸躺着,已经没有了呼吸。
他的眼神迷茫,身体浸染在一片血泊中,衣服脏乱,肢体扭曲。
那个人不是安安,而是我自己!
我张大了嘴,只觉得喉咙被人扼住,难以呼吸。我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情,只觉得从身体内部传来破碎的声音。
我机械地倒车,慢慢将车调头。
我要回去再来一次。嗯,我可以再等十年,然后再来一次,下次一定可以的,下次……
我逐渐停下了车。
我注视着后视镜里的自己,脸色苍白,神情绝望,嘴角挂着怪异的笑容,无法淡去。
我知道不可能了。
我杀死了过去的自己,也就是说,未来的自己,现在这个我,也会消失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