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咂舌,想了想,问:“你想让我去查?”
“对。”
“你自己不行?”
“你不知道我是警察?没有正当理由,我难道贸贸然去问人家院长是不是真的死了?而且那地方没一个很好的理由,我是碰不得的。”
“怎么碰不得了?”
“那地方很奇怪,原来的院长只是挂名,我们都没见过。那边和上面的关系好像很铁,我原来几次想去查都被挡了下来。”
“那院长不都死了么,还怕什么。”我不以为然地耸耸肩,“你原来想去查什么?”
“毒品,”冰山一瘪嘴,“我的线人跟我报道过几次,好像那地方就是一个毒品的中转站。从外面运进来,在他们那里过一趟,然后再散出去。”冰山来了精神,往前微微一倾,揉着鼻子,“其实我之所以感兴趣,也是因为有这么一出。”
“具体呢,贩毒的过程是怎么做的?”
“我要知道还用你在这里唠叨么?”
“那……你当初怎么想到去查的?”
“有人匿名举报,说得头头是道的,可后来那个人就突然消失了,线索也断了。”
“女人男人?”
“女人。”冰山又瞥了我一眼,摇摇头,“那地方水太深了,如果你不敢去,我不会勉强你。”
我被他的态度刺激了,明知是激将法,还是忍不住狠狠地拍着他的肩膀告诉他:“我一定能查清楚事情的真相。”
冰山很嫌弃地瞪了我一眼,将帽子正正好,戴上,站起身出门:“反正你记得,如果能查就查,不能查就算了。”
我追了两步上去,抓住他的胳膊:“冰山,你当时为什么那么急要把院长给烧了?”
冰山沉默了会,闲闲地开口:“上头来了命令,让我们快点处理这起事情。毕竟是城市精英,拖得太久影响太坏。”
送走了冰山,我开始着力调查这座病院的背景,寻找突破口。冰山把钱留下了,就放在那个牛皮纸包的信封里,他还转述了女人的话,说她不能用这种不明不白的钱。
我打开资料库。我知道这家精神病院一直被当作编外的监狱使用。在牢里的犯人如果被证实精神出了问题,就会转移到这个地方拘留起来。两年前,这个地方的食堂里还发生过一起事故。一个做看护的女孩被精神病人刺成了重伤。警方赶到现场时,那个精神病人就蹲在女孩身边,刀子拿在手里,房间里爬满了他的指纹。而女孩则倒在血泊里面。
三天后,我进入阳明病院,成为一个楼道保洁员,偶尔帮忙做做苦力。一般来说,我负责的区域是从一楼到四楼的走廊包括花坛的打扫,然后帮厨房搬运粮食。
病院的环境不错,房间都打扫得很干净。可能是因为人多,所以这里的面粉消耗量很大,几乎过几天就得从外面拉一些回来。偶尔这些面粉里也会夹一包大米,但是我从来没有吃过。
五楼一般人不能上去,有层层把守,森严中透出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那里是所谓重症监护室的地方,说穿了,就是那些无法入刑的人的墓场。当年那个刺伤了女孩的男人就被关在其中一个房间里,每天只有清晨一个小时的放风时间。
这件事情是小刘在喝醉后透露给我听的。我不知道小刘手里为什么会有五楼的钥匙,也许跟他的资历有关。病院里的人都很尊敬他。他告诉我他上去过几次,也亲眼见过那些理论上已经被判了无期徒刑的犯人。他绘声绘色给我描述过楼顶的状态,那些流动着的阴森空气,一直往复穿梭的叹息,还有意味不明的哭泣。若不是必须,没有人愿意上去。
在我第一次约小刘出去喝酒的那天晚上,他被我灌至烂醉。我不断地往他的酒杯里添着酒,直到他哗啦一下扑倒在桌上。酒杯翻到了,酒水洒出来。我抱歉地对老板笑笑,掏出钱包买单。
就在那个时候,我看见了小刘钱包里夹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笑颜如花,照片的下方还画着一个红色的三角。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孩过去生动的表情。
三.抛尸
在精神病院的第二个月初,我第一次被委派了扫地以外的工作——抛尸,这也成了整件事情的一个转机。
那天一大早我就在小刘的催促声中被叫起来。时间是清晨五点半,天还有些蒙蒙的灰。小刘对着我的房门一顿乱砸,我揉着惺忪睡眼把门给他打开,他神神秘秘地挤进来,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对我开口:“有件好差事吩咐下来,我就想着来找你了,干不干?”
“什么事?”
“好差事,钱多又轻松,做得好以后都叫你了。关键是你敢不敢做?”
我来了精神,赶紧揉揉眼睛,拼命点头:“我做我做。”
我跟着小刘一路到了医院,街上还没什么人,扫地的大妈戴着口罩,扫帚和地面摩擦,发出刷刷的声响。
医院里很安静,护士们似乎还没上班。我们绕过花坛,直接上楼。钥匙在小刘腰间轻轻作响,走一步就动一下,莫名其妙催得人心慌。
到了五楼,他掏出钥匙,开了门。一股尘封的类似发霉的气味扑面而来,我不由自主捂住了口鼻。
小刘对着我笑了笑,领着我往里去。
每一道铁门上都只有一个很小的窗口,只够透进一点点的光和空气。我们停在509室的铁门门口,小刘左右看了看,掏出钥匙开了门,领着我进去。一个女人躺在床上,仰面朝天,圆睁双眼,微微张着嘴,可以看见嘴里那颗小小的犬牙。她的嘴角还挂着一丝白色的唾沫痕迹,形容消瘦。她已经死了。
我皱起了眉,别过头去。小刘拍拍我的肩膀,,说:“把这个人运出去。”
“运到哪儿?”
“我给你地址,你什么都别问,什么也别管,反正运到地方就行。”
我心里咯噔响了一下,凑近小刘的耳朵低声问:“这女人怎么死的啊?”
“就这么死了呗。”
“那……把她运出去干吗?不需要往上面汇报么?”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小刘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总之,让你做什么就做,咱是好哥们儿,我才给你这个机会。”说着,他从包里摸出个信封,在我面前掂了下,塞进我的怀里,“这是定金。记着,这次做好了,下次还有你的好处。”
“行。”我点头,从他手里接过写着地址的纸条。城南外,八点。我将纸条收起来,走到尸体边上。她已经发硬了,冷冰冰的,估计死了有些时候了。
小刘和我一起用床单把她裹起来,有一小块金属从她的口袋里掉了出来。我捡起来看,是一棵开了三瓣的小草。我把她扛上肩,她的胃柔软地抵在我的肩胛骨上,我甚至感觉得到她胸腔里那一口还来不及吐出的气息。我一手固定她的肩,一手环上她的腰。她枯草一样的头发垂下来,我拨开一些,看见她耳朵上打了一个小小的耳洞。
走出门,小刘重新将铁门锁上,和来时一模一样。
我跟在小刘身后,走到楼道的尽头,我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隔壁那间510室,门口还放着没吃完的馒头。我轻轻碰了碰小刘的胳膊,问道:“住这里面的人到底是谁?”
小刘侧过脸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奇怪,连带着那条伤疤也蠕动起来似的。他顿了一会儿,像是咬着牙一样开口:“只是一个神经病而已。”
“为什么他老是拍窗户?”
“想逃吧,我又不是神经病,我怎么知道。”小刘没好气地回了我一句,推搡着我离开了五楼。
我按照他的吩咐,在规定的时间把尸体送到了城南外那个指定的地方。那里被政府规划成了开发区,现在工地还没开始上班,没什么人。
来取尸体的是几个身材普通的男人,每个人都戴着口罩,看不清样子。我把尸体丢进他们开来的车里,他们就很不耐烦地对我挥挥手,开着车扬长而去。
这期间,我没有任何机会问任何问题。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需要尸体呢?又或者说,尸体究竟有什么作用呢?最后这件事情,和那个枉死的小混混以及院长之间又有什么联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