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了忙叫道:“老人家,你可记得那位公公长什么样?”
老人想了想道:“长得身材瘦小,面容枯黄,走起路来却十分轻快。”
我坐在椅上,呆了好一阵,勉强笑道:“老人家,能否借你笔墨一用?”
老人笑道:“两位公子请跟我来。”我和李正风站起身,跟着他走到里面书房中,老人指着桌上道:“这里有笔墨纸砚,公子自便。”
我笑道:“谢谢你。”取了笔,李正风忙走过来给我磨好墨,我提起毛笔,饱蘸墨水,依着脑中记忆,挥笔画了一幅卫良的画像,待墨迹干了,展开在老人面前,笑道:“那日来的卫公公,是不是这个模样?”
老人凑上前仔细看了一眼,笑道:“正是此人,画得惟妙惟肖,公子的丹青功夫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啊。”
听到他的话,我的身子不禁摇晃了一下,眼前顿时变得一片模糊。李正风慌忙伸手扶住我道:“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我苦笑着摇头:“我没事。真得。”轻轻挣脱李正风的手,我抬头看窗外,一阵冬风刮过,院中的榆树干枯的枝条在风中轻轻摇摆。
老人在后道:“公子还有什么要问的?”
我咬了咬牙,慢慢转过身,大声道:“老人家,陈夫人走的时候可曾说了什么?”
老人道:“夫人说她这一去就不会再回来了,还说这老宅归我,我若是愿意,可以把乡下的亲戚接来住,拙荆和孙子,孙媳妇今晚就要到了。”
我想了想,叫道:“老人家,你可知陈夫人和两位公子去了哪里?”
老人笑道:“这个夫人没有说,老夫倒是听那个公公模样的人说,陈将军为他们的主子办了一件大事,主子为了感谢他,接他们母子去外地享福。”
“主子?大事?”我喃喃自语,不知不觉背上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衣服。
李正风在后轻声道:“你没事吧?”
我发觉自己失态,忙掩饰地笑道:“没什么,我们走吧。”随即又对老人道:“老人家,谢谢你。我们告辞了。”
老人笑道:“两位公子慢走,恕老夫不远送。”
我向他拱了拱手,转身慢慢出门,纵身上马,和李正风并骑驰出小巷,一直驰到御史府前。李正风在马上向我拱了拱手,想问什么,最终没有问,只是低声道:““你早些歇息吧,我先走了。”说完打马离去。
我目送他背影走远,纵身下马,进了府,一直走到卧房里,轻轻把门关紧,转身扑到枕上,眼泪再也止不住,哗哗地流了出来。
二哥在我面前一直温文有礼,恍若谦谦君子,竟然是这样的人,他真得屠杀了许多无辜的汉民吗?陈秀是接受他的旨意,向少华射出暗箭吗?心底的疑虑突然变成现实。难道王爷说的都是真的,二哥展现在我面前的不过是众多面孔中的一个,到底是我太天真,还是我太不了解他。
小兰走到院中,见小蝶正坐在石上发呆,便走过去道:“你又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
小蝶低声道:“这几日章实总来找我,还买了好些首饰衣服给我。”
小兰道:“那好啊,章实是个老实人,跟着他,你不会吃亏的。”
小蝶道;“可是我实在是不喜欢他。”
小兰闻言绕着她转了一圈,连连摇头。
小蝶讶道:“你干什么?”
小兰道:“我知道你喜欢张大人,可是我想让你明白,张大人这一辈子都不会喜欢你,更不会娶你为妻的。”
小蝶一听脸登时红了,良久道:“为什么?”
小兰道:“因为张大人根本不喜欢,也永远不会喜欢女人。你明白吗?”她见小蝶神色变得惊诧万分,叹了口气道;“我就知道你不明白。你好好想想吧,选择章实才是你最好的归宿。”说完也不理她,转身走了。小蝶呆呆地站在原地。半晌无语。
皇宫中。
阿罕陪同铁穆耳从太庙回来,铁穆耳去寝宫更换身上的祭服,阿罕先行来到御书房,远远地便看到金元和那真正在那里等候,不禁有些诧异,
金元率先迎上来,向他低声道:“大人,今日张御史和九王爷一起在大都湖乘船游览。”
阿罕疑道:“是吗,有这等事,九王爷不是重伤未愈吗,他们怎会在一处?可有什么异常?”
那真道:“两人并无异常,后来禁卫军副统领李正风也来了,到画舫上接了张御史,将他送回府中。”
阿罕道:“是这样。”低头想了想,道:“我会将此事禀报皇上,你们下去吧,继续跟着张大人。”
两人一起拱手道:“是,大人。”
阿罕待他们去远,站在御书房外守候,过了一会,铁穆耳换上一身龙袍,大步走了过来,见他脸上神情凝重,不禁有些讶异:“出了什么事?”
阿罕凑到他面前,低声道:“属下刚刚接到消息,今日晌午张好古和九王爷一起坐着画舫在大都湖上游玩。”
铁穆耳冷笑一声道:“看来九王叔的内伤已经完全好了。”
阿罕拱手道:“皇上英明。”
铁穆耳双眉紧皱,沉吟不语。
阿罕想了想又道:“九王爷一直托病在家,今晚太后寿宴,可能也不会参加,皇上可要下旨召他进宫。”
铁穆耳皱眉道:“不必了,你只需继续派人盯着他便是,还有,以后不要再让九王叔有机会接近张好古。”
阿罕躬身道:“微臣遵旨。”转身退了出去。
铁穆耳转身坐回御案前,伸手拿起桌上的奏折,刚刚翻开,卫良躬身进来道:“启禀皇上,人带来了。”
铁穆耳一笑:“叫他进来。”
一个穿着淡绿色衣裙,丫环模样的少女瑟缩着走进来,远远地跪下,口中呼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铁穆耳笑道:“起来吧,朕如今有几句话要问你,你一定要如实回答。”
丫环叩头道:“谢皇上。”慢慢站起身,低着头。
铁穆耳看了她一眼,笑道:“你是长公主的贴身丫环?”
丫环道:“是,皇上。”
铁穆耳道:“你可记得一个多月前,九王爷到公主府上之事?”
丫环颤抖了一下,轻声道:“回皇上,奴婢记得。”
铁穆耳笑道:“很好,你把那日所见之事一五一十告诉朕。”
丫环道:“是,皇上。那一日长公主命人送了一份请柬给九王爷。”她说到这里,停下来,悄悄抬头看皇上。
铁穆耳脸上一派温和,轻声道:“继续说。”
丫环鼓起勇气,继续道:“当时奴婢在花厅中为九王爷端茶,无意中听到长公主说:已经拿了鸠酒给龙卫将军,今晚便要取张好古的性命……”
铁穆耳神情一震,厉声道:“你说得是真的?”
丫环慌忙跪下道:“奴婢绝无半句虚言。请皇上明察。”
铁穆耳沉吟片刻,放缓语气,笑道:“起来吧,接着说。”
丫环战战兢兢地站起身,轻声道:“随后九王爷言道:皇姐此话当真?公主笑道:自然是真的,看在当今皇上如此宠爱他的份上,本公主给他留个全尸,也算对得起皇上了。”她说到这里,又抬起头看皇上。铁穆耳脸色有些苍白,沉默了好一阵,方才勉强笑道:“随后你还听到了什么?”
丫环忙道:“随后奴婢就退出来了,过了一会,九王爷就行色匆匆地走了,他走后,公主似乎很生气,在房中发了一通脾气,还险些病发晕倒。”
铁穆耳沉声道:“就这些?”
丫环躬身道:“奴婢说的句句是实话,不敢欺瞒皇上。”
铁穆耳无声地叹了口气,轻声道:“卫良,带她回去。”
卫良躬身道:“是,皇上。”引着丫环一路退了出去。
铁穆耳站起身,立到窗前,眉头紧皱,沉默了许久,朗声道:“阿南。”
一个身材高大的侍卫快步走进来,躬身道:“皇上有什么吩咐?”
铁穆耳低声道:“传朕旨意,送长公主前往蒙古先皇陵寝……。”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道:“静养。”
阿南拱手道:“是,皇上。”
铁穆耳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许久,忽然轻声叹道:“姑姑,你如此作为,却怨不得侄儿狠心。”说完语气忽转低沉,喃喃道:“九王叔,那一晚,你都做了些什么,怎会落到走火入魔的境地?你和丽君之间,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