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
夜渐渐深了。我和周祥一人蒙着一块面巾,行到九王爷在杭州的别院外,我向周祥作了个手势,周祥点头会意,施展轻功,纵身跃过围墙,闪过院中巡逻的侍卫,如一道轻烟般,迅速隐到一处楼阁后,看看四下无人,掏出怀中的火折子,点燃浇着燃油的火把,从敞开的窗子掷了进去。
古代的楼阁多是木质结构,又是初冬时节,天气十分干燥,火势一起,立刻噼噼啪啪地燃烧起来。如今九王爷身在大都,别院中侍卫并不多,还有几个留守的家人,见火着起,顿时慌了手脚,立刻聚齐了院中所有人手,吵吵嚷嚷地冲过去救火。
我也跃身院内,到约定的地方寻着周祥,一起避开众人,向后院行来,记忆中那扇大铁门依然紧紧地关着,门上锁了一把金灿灿的铜锁,还缠着极粗的链条。我不禁皱起眉头。
周祥微微一笑,伸手掏出腰间一把匕首,月光下匕首闪着冷冷的光,周祥摆手示意我让开一点,将匕首沿着门缝斩去,铁链应手而断,显见锋利之极。
我竖起两指,做了个OK的手势,好快的刀。周祥虽然看不懂,但是明白我的意思,笑了笑,轻轻推开门,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我很快闪身进去,周祥在身后无声地掩上门,跟着我进来。掏出火折子,点燃一旁石柱上的油灯。借着微弱的火光,我抬头向四处打量。
这是一间很大的密室,外面是一间厅房,穿过小门,里面还有几个很大的房间,最里面的那间安着铁栅栏,象是一间囚室,我忆起当年隐在王爷书房外听到的话,少华就曾被关在这间囚室里。厅房里摆着高高的书架,上面塞满了书,靠墙放着一张书案,案上有砚台,还有一个笔架,上面从大到小插着一排毛笔。里面一间房放着一排兵器架,刀、剑、枪、戟、弓箭,十八般武器,样样俱全。看来九王爷果然精通武艺。我想起他出神入化的轻功,深厚的内功,还有惊人的暗器功夫,不禁暗暗咂舌,只不知他这次走火入魔是真是假?
大略地扫了一眼之后,我走到书架旁,随手抽出几本书,是汉人的诗书,还有孙子兵法,贞观政要,史记,司马光的资治通鉴。原来这个大变态竟然喜欢看这样的书。我想起二哥书架上的诗集,史书。不禁轻轻叹息,要征服一个民族,首先要了解他们,二哥和九王爷在这一点上倒是不谋而合。元朝拥有强大的军队,广阔的疆土,若不是后来的元顺帝昏庸无能,弄得民怨沸腾,民不聊生,我们汉人想从他们手中夺回江山,难度之大,可想而知。
周祥在墙上摸索了一阵,转身叫我:“小月,这有个暗格。”
我急忙奔过去。周祥伸手在墙上轻叩,咚咚的声音,显然是空心的。我看到一旁的案几上有个旋钮样的东西,走过去,试探地旋了一下,一阵咯咯轻响,墙上豁开一个窗形的洞。里面放着一堆堆码得整整齐齐的线装册子,还有几个漆着黑漆的木盒。
我先打开木盒,里面塞得满满的,全是信件,都由蒙古文写就,我随手拿了两封揣到怀里,又伸手到左边那堆上面拿了一本册子,打开翻看,全是蒙古文字,还有些奇怪的符号。看后面记载的数字,应该是银钱,难道是户部往年的帐簿,怎会放在这里呢?
我把它也揣到怀里,又到另一堆上拿了一本,也是蒙古文,我认得里面几个人,李正风、皇甫少华、阿术,格赤、也金,洪明海,他们的年龄,从军经历,籍贯,都记载得十分清楚,周祥凑过来看了一眼,笑道:“这是兵部的档案,看来这位九王爷有收集将领资料的癖好啊,不过他收集的都是三品以上将领,而且大多数是蒙人。”
我从怀里把那本蒙古文的册子取出来,递给他,“这个你能看懂吗?”
周祥接过去看了一眼,红着脸笑道:“我懂得蒙古文也不多,看这上面的文字,前面写得是人名,后面写的是银两数,应该是一笔笔交易,九王爷把它记下来,可能是想以此要挟朝中大臣。”
他说到这里,想了想疑道:“这么重要的东西,他居然不放在身边,却放在离京城几天路程的杭州,这又作何解释?”
我看着他笑道:“这种东西,放在身边反倒不安全,若是有人揭发,一搜就给搜出来了。当然不如放在这里来得安全,我若不是曾经到过这里,又偷听过他的话,也不会想到他会有这间密室。”
周祥笑道:“这本帐簿虽然不能指他谋反,却可以作为他勾结朝臣,结党营私的证据。这里毕竟不太安全,我们还是赶快离开吧。”
我点点头,把帐簿依旧揣入怀中,关好暗格,和周祥一起推门出去,抬起头,两人都愣住了。
门外是熊熊燃烧的火把,一大群侍卫模样的人,手中执着刀剑,虎视眈眈地看着我们。侍卫中站出一个蒙着面巾的人,哑着嗓子道:“请两位把东西留下。”
我轻声一笑,冷冷道:“什么东西?”
蒙面人看了看我,哑声笑道:“柳公子这么聪明,不会不明白在下的意思吧,只要你把东西留下,在下可以保证,绝不为难你和这位周公子。也绝不追究此事。”
我心中一惊,扭头看向周祥,他的眼中也全是惊诧之色。汗,蒙着面巾也能猜出我们是谁,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这个该死的蒙面人一直跟着我们。我倒无所谓,却不能连累了周祥。我无奈一笑,朗声道:“君子一言?”
蒙面人哑声道:“驷马难追。”
“好,还给你。”我向周祥使了个眼色,掏出帐簿,信依然留在怀里,把帐簿向远处空中一抛,趁他们分神之机,拉住周祥的手,飞也似地纵身而去。
皇宫中。
阿罕跪在地上,低声道:“属下无能,请皇上恕罪。”
铁穆耳双眉微皱,良久方道:“她,不肯回来?”
阿罕低声道:“她对微臣说,就算杀了她,她也不会回来。”
铁穆耳脸上神情未变,只是眼中光芒闪烁,似乎在暗暗考虑什么。
阿罕叩头道:“皇上,她即然不愿回来,何不由她去吧。天下好女子不少……。”
铁穆耳抬断他的话,缓缓站起身,在房中踱了几圈,忽然轻笑一声道:“她现在一定在江南吧,自由自在,随性而为,如当日一般快意。很好,朕也有许久没有去过江南了,不如让朕亲自去接她回来。”
阿罕慌忙抬起头,眼中含泪道:“皇上,您是九五之尊,而她不过是个小小的汉人女子。”
铁穆耳怒声道:“大胆,放肆。”
阿罕立即噤声不语。
铁穆耳紧紧地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轻声道:“听闻你在北地之时,张好古化身周祥的贴身侍卫周守义,亲自为皇甫少华疗伤。被你识破身份后,还曾经劝你放她离去,你当时本可下手制住她,却犹豫再三,以至让她走了,可有此事?”
阿罕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嘴唇颤抖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铁穆耳淡淡一笑,低声道:“朕料得不错,你果然对朕忠心耿耿,没有辜负朕的期望,悄悄地放她走了。”说完不再看他,转身坐回到御案前,似乎在自言自语:“其实在朕心里,从来没有想过强迫她。”他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又道:“皇甫少华呢,他现在怎么样?”
阿罕跪在原地,额上渗出斗大的汗珠,好一会方道:“属下离开的时候,皇甫少华还在昏迷之中,据吴浩说,他伤得极重,要调养几日方可痊愈。”
铁穆耳脸上不禁露出一抹笑容:“这么说,张好古走的时候,皇甫少华还未醒来。”
阿罕叩头道:“正是如此。”
铁穆耳迅速站起身,朗声道:“速速准备,朕要赶往江南。”
阿罕大惊,慌忙道:“皇上,太后寿宴将至,蒙古忽里台即将举行,此时离京,万万不可啊。”
“哼,有何不可?”铁穆耳冷笑一声,低声道:“朕就是要赶在皇祖母寿宴之前,将朕的妻子接回来。”
阿罕闻言只得深深地叹了口气,朗声道:“是,微臣遵旨。”缓缓站起身,正要出去。
铁穆耳突然伸手止住他道:“阿罕,你留在大都,不必随朕前去。”
阿罕一惊,呆立片刻,只得道:“微臣遵旨,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慢慢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