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穆耳叹了口气,一只手搂着我,另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抚摸我头上的发丝,他的手很柔,手心的温热透过发丝,点点滴滴渗到我心里,很快又化作泪水,从我眼中奔涌而出。他身上充满成熟男人的气息,还有男人特有的温柔细腻,把我包裹其中,如一个织得密密的茧,紧紧地缠绕着,再也无法脱身而去。
我靠在他胸前,只觉心中愁肠百转,痛不欲生。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还有少华,他又该怎么办?还有弘吉烈,她那双哀怨的眼睛从我脑海中浮现出来,那么痛苦,那么悲伤。不,我不能,我绝不能伤害他们。
我一咬牙,从他怀中挣脱出来,一直退到几步开外,远远地跪下道:“请皇上听臣一言。”
铁穆耳双眉微皱,面沉如水:“你说。”
我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道:“皇上是天下之主,身系天下万民,臣只是个地位卑微的汉人,为了江山社稷,也为了皇上的千秋大业,臣绝不敢承受皇上的恩宠,请皇上三思。”
没有声音,四周一片静寂,只有湖畔的风轻轻吹来,带来丝丝凉意,草叶上已经开始着露水,湿气渐重,我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不到铁穆耳的脸色,却能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
铁穆耳慢慢走到我面前,没有伸手扶我,而是用力把我拉起来,在我耳边低声道:“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你取下那块玉佩吗?”他的声音很克制,显然在努力控制自己。
“请皇上听臣解释。”我轻声道,背上已经出了冷汗。二哥毕竟是皇帝,这样当面忤逆他,他会不会龙颜大怒,降我的罪呢?
“好,你就说说你的解释。”铁穆耳低声道。
“因为微臣虽然不介意被天下人诬为媚言惑主之辈,却不想皇上背上宠幸弄臣的恶名。”我说着话,感觉额上的汗珠已经濡湿了面具。
铁穆耳沉默了好一阵,凑到我耳边低声道:“明天,朕要看到你腰上挂着那块玉佩。”他的语气很坚决,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皇上三思啊。”我轻声道。
“为了你,朕不介意做个昏君。”铁穆耳带着笑低声道,看着丽君因着他的靠近,渐渐变得迷离的眼神,听着她急促的呼吸声,闻着她发丝间淡淡的清香,他心中的怒气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不容易筑起的心防,在他的柔情攻势下,眼看就要土崩瓦解,彻底倒塌。残存的一丝理智把我从恍惚中唤醒过来,我迅速退后几步,低声道:“如今夜色已深,请皇上容许微臣先行告退。”
铁穆耳皱了皱眉,忽然快步走过来,贴到我耳边低语道:“有人来了。”我心中一惊,正要答话,铁穆耳把手指放到唇边,嘘了一声,拉着我的手,快步奔到湖畔的梅林中,隐身密密的树丛后。
为什么要躲起来?我有些惊讶。铁穆耳触到我迷惑的眼光,摇摇头,用爱怜的语气低声道:“你的眼睛,很红。”随即又指指自己胸前的衣服,“你看,全湿了。”
他的话让我不禁想起在阳谷县,我搂着他的脖子,把眼泪全洒在他的新袍子上的往事,他似乎也想到了,看着我的眼睛满是笑意。我脸上顿时滚烫一片。慌忙避开他灼热的目光,扭过头凝神细听,果然有轻轻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很快走近,还有低低的说话声。二哥好厉害的耳力,我心中暗暗叹服,探头往外望去,只见一盏宫灯从湖畔行来,朦胧的灯光照着一个熟悉的人影,是弘吉烈。她的脸色还似前次见她般苍白,眼中的忧郁也越发浓了。
阿妍提着灯笼在她身前引路。这么晚,她们怎么还没睡,在御花园里逛来逛去的作什么?我扭头看铁穆耳,他眼里有着和我一样的迷惑。
两人越走越近,说话声传到耳中。
“阿妍,皇上真得在这里吗?”
“是啊,奴婢已经打听清楚了,皇上从昭明殿出来,就到了慈安宫,随后又命卫公公召张大人到这湖畔赏月。”
“张大人?是不是上次帮我查访画中人的张好古?”
“是啊,就是他,如今皇上对他比从前越发宠爱了,听闻他身上那块玉佩也是皇上所赐,是皇上最心爱之物。”
一声低低的叹息,带着无尽的哀怨,从风中传来。我的心忽然一痛。
“娘娘,奴婢不明白,那个姓孟的女子不是已经死了两年吗,皇上为何至今不肯立皇后?”听到这话,铁穆耳握着我的手突然一紧。
我心中一阵慌乱,手上用力,想把手从他手心中抽出来,铁穆耳牢牢地握着不放,我挣了几下挣不出,只得作罢。
回答的语气忽然变得生冷而严厉:“这话不是你该问的。”
“奴婢也是为娘娘不平,论家世,论门第,论相貌,世上又有哪个女子比得上娘娘?王爷几次联合朝中重臣,奏请皇上早立皇后,已安后宫,可是皇上都置之不理,如此拖延下去,何时娘娘才能坐上皇后的宝座,母仪天下啊。”
我悄悄扭头看铁穆耳,他的脸色变得很阴沉,薄薄的嘴唇也抿得很紧,明显表露出对这些话的不满。我忽然有些担忧,为弘吉烈,也为阿妍。
回答阿妍的是一片沉寂,夹杂着低低的叹息。
“娘娘何不想个法子,再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
“法子,还有什么法子可想,他现在连正眼都不肯给我,我做什么,他都不会放在心上。”
“娘娘,奴婢倒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声音变得有些急切。
“皇上至今还无子嗣,娘娘如果能……。”阿妍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几不可闻。
铁穆耳立在黑暗中,轻轻皱起眉头,对弘吉烈,他从来没有爱,从小到大,都是把她当妹妹一般看待。知道她的哀怨,也知道她对自己的爱,只是始终无法勉强自己去爱她,爱情不是怜悯,不是同情,更不是施舍。
怪只怪上苍的安排,没有感情的婚姻,最终只能是一个悲剧,这也是作为一个帝王的悲哀,手中握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却无权选择自己的妻子。
阿妍还在低声说着话,铁穆耳不用想,也能猜到她在说什么,后宫的纷争,便是源于这些不安分的奴才。心中的不快,又加重了几分。一片浮云将明月遮住,林子里暗了下来,铁穆耳轻轻呼出一口冷气,悄悄转头看丽君,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却能听到她轻柔的呼吸声,有些急促,还有些乱,夜风吹来,把她身上淡淡的馨香送进他鼻端,铁穆耳的心跳骤然变快,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把她再次拥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