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祥轻声叹道:“下次?下次是什么时候?如果真得有下次,人世间也不会有那么多遗憾。就算真得有下次,我已不再是我,她也不再是她了。”他的语气带着浓浓的伤感,触动我心中愁绪,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我轻轻拿开掩着酒杯的手,看着他提起一边的酒壶,满满地倒了一杯酒,端起来,送到我面前,笑道:“喝吧,难得我们这么有缘,千万不要拒绝我。”
我不再犹豫,伸手接过他手中的酒杯,仰起脖子,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又给他斟满了酒,笑道:“将军为人坦诚,心胸开阔。是位真君子,真英雄,在下平生最欣赏的便是将军这样的人物,这杯酒我敬将军。”
周祥闻言大为感慨,拿起酒杯看着我,正待说话,一个人从远处走过来,冲我们笑道:“哈哈,原来你们两个人在这里,让我好找。”
我回头见是李正风,喜道:“正风,你来了。”
周祥抬起头看到他,脸色不易察觉地变了变,旋即笑道:“来,快坐下,陪我喝酒。”
李正风笑道:“好啊。”走到我们中间坐下,我忙提起酒壶给他满倒了一杯,笑道:“请。”
李正风端过来一饮而尽,转头对周祥道:“今日将军立下大功,一入朝便被升为四品之职,以后前程一定不可限量,这杯我敬你。”说完便给他倒了一杯酒,周祥无声地叹了口气,接过去一口喝干。
李正风又给我倒了一杯,笑道:“你也喝。”我见李正风前来,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又想到这次庐州的叛乱已经顺利平息,未伤及一个百姓,大为高兴,不再推辞,只管和他们开怀畅饮起来。
远远的树后,一个侍卫探头出来看了三人一眼,转身施展轻功,飞快地进了军营,到了大帐中,向铁穆耳躬身行了一礼,走上前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许久。铁穆耳听完他的话,低头想了想,脸色突然大变,过了好一阵,方才恢复常态,沉声道:“你下去吧。”侍卫躬身去了。
铁穆耳在后面望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沉吟良久,从椅上慢慢站起身,背着手,走到窗前,望着窗外那轮明月,默然无语。此时已近子夜,营地上一片寂静,阿罕在后面悄悄抬起头看着他,犹豫了一阵,低声道:“皇上,还是早些歇息吧。”
铁穆耳没有言语,默默地站在那里,过了许久,方才转过身,见阿罕还侍立在身后,不禁露出一丝苦笑,轻轻挥手道:“你下去吧,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阿罕闻言不禁有些迷惑,见铁穆耳双眉紧皱,脸色阴沉,不敢再问,忙拱手道:“微臣告退。”转身快步退了出去。
溪畔。
酒过三巡,我们三人都有些醉了,我缓缓站起身,看看天上的明月都快下山了,不禁笑道:“天快亮了,时间过得好快啊。”说完话,一阵眩晕袭来,不禁晃了几晃。
李正风站起身扶住我笑道:“好古,你又喝醉了。”
周祥枕着手臂,轻轻倒在草地上,望着头顶的星空,叹了口气,笑道:“是啊,我们都醉了,不过,你们两个都没我醉得厉害。”说完停了停,轻声吟道:“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我在旁击掌道:“好啊,好啊,是柳永的词,没想到周将军也是一位雅人。”李正风看着我笑一笑,走过去,使劲拉他起来道:“走吧,天一亮你就要启程去湖北,可不能误了时辰。”
周祥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伸手到树上取了灯笼,笑道:“来,我给你们引路。”说完脚步蹒跚地向前行去。李正风伸手拉住我的手,跟在他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军营中。
周祥在前面立住脚,转身向我们拱手道:“在下这次去湖北,从此山高水远,不知何日才能与二位相见,临别之际,别无所求,只希望二位能够记得还有周某这个人,此生于愿足矣。”说完向我眨了眨眼,我心中一动,正待答言,周祥一笑,已经走远了。
我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怔了一会,忽然涌起一丝伤感,不觉叹了口气。这时,李正风走到我身后,低声道:“好古,柳姑娘就是你吧。”
我叹道:“是啊,什么事都瞒不过正风。”
李正风轻声道:“周将军莫非喜欢上了你?”
我转过头看着他,苦笑道:“那又如何呢?好古现在身犯欺君之罪,是不可以有儿女私情的。”李正风轻轻叹了口气,不再言语。我转身向他拱手道:“正风,告辞。”
李正风拱手道:“告辞。”我迈动步子,慢慢回到自己帐中,李正风在身后望着我的背影,良久无语。
我进了内室,伸手把腰上的明珠剑取下来,看着它,苦笑了一下,转身挂到墙上。自己慢慢走到床边,衣服也不脱,轻轻倒下去,脑子里变得一片混乱,所有的事全部塞在里面,满满的,乱纷纷的,疼痛不已,根本无法静下心来思索,索性闭上眼睛,摒弃杂念,什么都不想,终于慢慢睡着了。
过了许久,铁穆耳从帐外轻轻走进来,抬眼看到墙上那把镶着明珠的宝剑,眉头微皱了皱,转身坐在丽君床沿上,见她合衣躺在床上,身上什么都没盖,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拿过被单盖在她身上,静静地看着她,脸上神情变幻不定,忽而喜悦,忽而忧愁。不知坐了多久,远处传来几声响亮的鸡啼,天,就快亮了,东边的山峦上已经透出了淡淡的曙光。铁穆耳犹豫了一下,缓缓站起身,回头看了丽君一眼,快步走了出去。
做了一晚上的梦,奇奇怪怪的,无数的人在梦中来来往往,到处都是杀伐之声,火光冲天,尸横遍野。弄得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头还疼得厉害,跟要裂开似的。我挣扎着从床上坐起身,眼前一黑,又倒了下去,躺了一阵,不敢再耽误,转身慢慢起来,寻了靴子穿上,走到帐外,抬头一看,只见头顶的太阳已经移到正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