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徐将军一定是位大英雄,大豪杰吧,要不怎么有这么多百姓投靠他呢?”
老者叹道:“是啊,庐州州尹是个蒙古贪官,徐将军帮我们杀了他,又将城中富户的钱财拿出来分给我们,还叮嘱手下兄弟不要扰民,我们自然感念他的恩德。”
我笑道:“原来是这样,这些蒙古鞑子确实可恨,只是朝廷已经派了五万骑兵前来,徐将军的手下只怕抵挡不住。”
老者恨声道:“这些蒙古鞑子一贯只会烧杀抢掠,如今到了这庐州城,定是又要杀个鸡犬不留,左右都是死,不如和他们拼了。”
我闻言心中暗暗吃惊,嘴上忙敬道:“老人家好胆色,让人佩服。”这里说着话,已经到了城门口,那盘查过往行人的头目却认得老者,挥挥手让我们过去了。我一直帮老汉将草料推到府衙后的大院子里,方才告辞离去。
到了大街上,便在四处转了几圈,仔细地查探了一番,把城中的布防,兵力的多寡都摸了个大概,这支叛军确实是以穷苦百姓为主,身上穿的不过是破旧的粗布衣衫,手中握的也多是些粗陋的自制兵器,只有把守府衙的几千军士衣着整齐,头戴战盔,手执兵刃,想来是徐得功从山里带出来的嫡系。若是蒙古骑兵真得攻城的话,一定可以将城池夺下,只是不知要死伤多少无辜百姓。
我在这里暗暗想着,忽有一人从后面一把拉住我,向旁边小巷中飞跑而去,我扭头看到他的脸,一时惊地说不出话来。来人带着我在街巷中拐来拐去,跑了许久,一直跑到一栋民房的矮墙后,方才停下来。我看着他正要说话,他把手指放到唇边嘘了一声。拉着我探头向外看,只见两个头上扎着红头巾的叛军在墙外东张西望了一番,转身走了。
我候他们走远,低声道:“徒儿拜见师父。”
林永斌回头看着我埋怨道:“好古,你也未免太鲁莽了。”
我拱手道:“师父教训得是。”
林永斌叹了口气道:“我听说你在湖州杀了贪官粘罕,本想来救你,后又听说你被贬为庐州州尹,带军平叛,这才星夜兼程赶来,知道你和李正风带了五万骑兵前来,我便潜入城中想为你打探些消息,没想到你居然如此胆大,一个人潜了进来,你身为主帅,怎可以身犯险,真是太过莽撞了。”
我辩道:“师父,好古只是想早些摸清叛军的底细,也好有的放矢。”
林永斌疑惑地看着我道:“皇上拨给你五万骑兵,叛军不过是乌合之众,若要攻城,并非难事。只是你为何迟迟按兵不动?”
我道:“不瞒师父,这些人都是穷苦百姓,比不得合丹的蒙古叛军人人得而诛之,好古只是不想无辜的百姓受到伤害,所以想先来探探叛军的虚实,若是能招降他们,便是上上之策。”
林永斌闻言低头想了想道:“徐得功此人对官府深恶痛绝,必不肯受你招降,便是那些刚刚投靠他的三万贫苦百姓,也都是些被官府逼的走投无路之人,如何肯放下武器归降朝廷。”
我道:“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朝廷打算赦免他们,人都有求生之念,若是能够保全性命,有谁愿意白白地去送死呢?”
林永斌道:“就算你说得有理,你又如何让他们相信你呢?”
我笑道:“若是能擒住徐得功,他们失了主帅,自然只有受降一途。”
林永斌皱眉道:“只是徐得功此人十分狡诈,武功又极高,要抓他并不容易。”
我道:“总要试一试。师父,你一定要帮我。”
林永斌想了想道:“好吧,等会天黑了,我带你到徐得功住的地方去。”我跟着他到了客栈中,吃过晚饭,天渐渐黑了。林永斌拿出两身夜行衣,递了一身给我道:“你快换上。”自己便开始脱衣服,我脸上不觉一红,忙奔到门外去等着。林永斌换好了衣服出来道:“你在外面干什么?”
我低声道:“师父,我怕有人发现,所以在这里守着。”
林永斌笑道:“说得是。我在这守着,你去换吧。”我忙点点头,走到房中,关上门,把衣服换好了,推门出来。林永斌一纵身上了房檐。我的轻功不行,勉强跳到屋顶上,脚下咔的一声,踩松了一片瓦。林永斌看着我问道:“已经一年过去,你的轻功仿佛比以前还要差了些,这是怎么回事?”
我红着脸道:“不瞒师父,好古每日忙于政事,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练功了。”
林永斌闻言叹了口气,只得过来牵着我的手,飞快向前纵身而去,很快到了州府衙门。衙门里有许多头上扎着红布条的兵士走来走去的巡逻。
林永斌带着我只在屋顶飞奔,不久来到后院的一间厢房上,轻轻揭开一片瓦。只见房中坐着几个人,低着头看着桌上两张画像,我仔细看了看,见那画像上画的赫然是我和李正风。心中大为惊奇。
屋内一个阴沉的声音道:“这两张画像是我的手下刚刚送来的,他们一个是新任的庐州州尹张好古,一个是禁卫军副统领李正风,深得蒙古皇帝信任,此次来的五万蒙古骑兵便由他们统帅,若能将这两人除去,蒙古鞑子群龙无首,自然乱了阵脚,到时我们再趁机杀出城去,定可将他们击溃。”
另一个声音道:“我听说张好古曾经任过监察御史之职,在任内为汉人做了不少好事,此次被贬为庐州州尹,是因为杀了一个贪污修堤银两的蒙古鞑子,此人是个好官,军师何必一定要除去他呢?”
一个铜锣般的声音道:“这天下本是我们汉人的,却被这些蒙古鞑子夺了去,张好古身为汉人,竟然甘心作蒙古人的奴仆,为他们卖命。这种背弃祖宗,投靠蒙虏的汉贼,人人得而诛之。”
另一个声音叹了口气道:“将军,如今蒙古皇帝派了五万精锐骑兵前来,我们只有三万人马,而且大多是未受过正规训练的普通百姓,根本无法与之对抗。就算杀了张好古和李正风,又有何用。”
铜锣般的声音道:“周将军,你真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手下虽只有三万人马,但还有城中的青壮年男丁,加起来有十几万之众,又何必惧怕那五万蒙古鞑子?”
另一个声音道:“那些男丁都是城中百姓,根本不懂打仗,不过上场送死而已,他们的家中还有妻儿老小,将军何不放过他们,趁着如今蒙古鞑子还未开始攻城,离开庐州回山林吧。”
铜锣般的声音沉声道:“周将军,你一味地劝我弃城出逃,难道想投降朝廷?”
阴沉的声音道:“是啊,周将军,自从进了这庐州城,你便每日坐立不安,神思恍惚,莫非想背叛将军?”
另一个声音怒道:“周祥对将军之心,天日可昭,军师说这话是何意思?”
阴沉的声音道:“即然你对徐将军一片忠心,明日便出城与蒙古鞑子一战如何?”
另一个声音道:“军师,蒙古鞑子如今并未发兵攻打我们,我的手下兵器匮乏,人数又少,怎能前去与之对敌。”
阴沉的声音道:“看来周将军是打算保存实力啊。”
另一个声音怒道:“将军和军师即然不相信我,那我说再多也是无益,告辞。”推门出来。我想看看他的样子,悄悄探头过去。脚下微微一动,房中人似有所察觉,拿起桌上一方砚台飞掷过来,林永斌忙拉着我飞快纵开。向茫茫夜色中逃去。房中人迅速出门纵上房,从后面追来。我的轻功不济,林永斌带着我却跑不快,看看要被追上。林永斌无奈,在我耳边道:“你先走吧,我拦着他。”
我急道:“不行啊,我怎能丢下你。”
林永斌怒道:“你这人好不晓事,你是庐州州尹,身系百姓安危,不能有事。你师父武功高强,他抓不到我的。”将我用力向前抛去。我只得含泪道:“师父保重。”已被他掷出老远,耳边只听嗖嗖风响,不觉到了一处花园中。
我在空中稳住身形,觑着一棵大树,忙伸出手,抓住树干,下坠之势未竭,身上衣服被树杈挂了一溜,破成几片。我叹了口气,暗道:“师父啊师父,你就这样把我没头没脑地抛出去,还好是落在大树上,若是碰到围墙上,岂不是要把脑袋摔成两半。”
玉山县衙。
天已经黑了,李正风从昏睡中醒来,头还有些疼。慢慢睁开眼坐起身,忽然想到张好古,心里一惊,一下跳起来,身上一封信掉到地上,他忙捡起来打开一看,脸上登时变了颜色,忙奔到前厅,看到一个下人走过,上前一把抓住他道:“张府尹呢?”
下人道:“启禀将军,张大人昨日晚间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李正风大惊道:“完了,完了。你家大人呢,快把他叫来。”下人忙躬身去了。一会儿陈奇过来道:“将军有什么吩咐?”
李正风道:“我要到庐州城去,这里的一切都交给你打理。等会你去通知我的副将罕贴。军中事务全部交给他处理。”
陈奇道:“将军,你不能离开啊,张大人已经走了,你若是再走,军中无主。叛军如果此时出城突围,定然无法抵挡。”
李正风道:“顾不得这么多了。我意已绝。”飞速取了宝剑,正欲出去,张渔从里面奔出来拦着他道:“将军不能走。”
李正风急道:“你别拦着我。救你家大人要紧。”
张渔道:“大人临走时吩咐过了,要属下拦着将军,请将军回去吧,张大人一定会回来的。”
李正风叹了口气道:“你怎么不明白,你家大人是庐州的州尹,叛军恐怕早就探清了他的相貌,这次进城,随时会有性命危险,若是有什么闪失,皇上怪罪下来,我们如何担待得起?”
张渔闻言不禁犹豫起来。李正风迅速越过他,快步奔到府门外,正待上马,一个人上前拉住他道:“李将军,你要到哪去?”
李正风回头一看,却是阿罕,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阿罕道:“将军请随我来。”李正风犹豫了一下,只得跟着他上马,一直驰到军营中。到了大帐内。只见铁穆耳坐在帐中,看着他道:“李卿家。”
李正风忙跪下道:“微臣参见皇上。”
铁穆耳微笑道:“张爱卿呢?他怎么没有来?”
阿罕道:“启禀皇上,属下打探过了,张大人今天一早便离开玉山县,独自去了庐州城。”
铁穆耳闻言脸色剧变,嘴唇颤抖,半天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李正风叩头道:“微臣无能,请皇上降罪。”
铁穆耳皱眉看着他,沉默不语。
李正风道:“微臣现在就前往庐州城,一定要把张大人带回来见皇上。”
阿罕在旁道:“李将军,你是军中主帅,身负指挥作战之责,怎能前去?还是让属下带领大内侍卫潜进庐州城,把张大人救出来吧。”
铁穆耳鼻中冷哼一声道:“你们的相貌一看就是蒙古人,只怕还未进城,就被叛军发现了,又如何救得了她?”
阿罕道:“即如此,请皇上降旨,立刻攻打庐州城。晚了,只恐不及。”
李正风急道:“皇上万万不可,张大人不顾个人安危,孤身潜进庐州城中,就是为了不伤及无辜百姓,皇上若是现在派遣大军前去,张大人的苦心就全白费了。”
铁穆耳沉声道:“依卿家之意,朕应该如何做?”
李正风道:“张大人极聪明,又懂应变之道,虽已混进城中,贼人未必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想来不会有性命之虞,皇上若在此时发兵攻城,只怕反倒会暴露他,微臣这里还有张大人留下的一封书信,请皇上御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