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孟千寻惊的豁然站了起来,声音轻颤,“你是说,那贱人身为人妇,竟与敌国男子……苟合?”
“很难说。”
听到“敌国”二字,长孙一凡的目光不由复杂了起来,几不可见的把玩了下拇指上的青铜扳指,他垂下眼眸,长睫遮住了孟千寻所看不懂的情愫。
“他们同时出现在忘忧院,若是他们之间真的什么也没发生,他为何要涉险帮她,令人险些看到了他的真容?莫非……”
长孙一凡蹙眉,兀自喃喃道,“他们早就认识?”
若不认识,那男子为何要为她做这么多。
“果真是荡-妇!”
十指刻入掌心,孟千寻眼底的厌恶涌出,恶狠狠地吐了一句,“他长孙一澈也当真是没良心,竟然会对那种女人动了心,有眼无珠!”
“呵……”
见孟千寻还如此将长孙一澈放在心上,长孙一凡勾唇轻笑,眼中的讽刺溢于言表,“还不是因为那张脸?五年了,他到底还是忘不了尚离墨。”
又冷睨了眼孟千寻陡然震住的表情,他走过去在她耳边道,“怪只怪,你的父母,没能给你生出那张面皮!”
“都是因为那张脸!”
果然,孟千寻像是受了巨大的刺激,疯了一样扑到梳妆台的铜镜前,看着镜中同样国色天香,却不是那痛恨之人的轮廓时,她猛然摔碎了铜镜。
“这张脸!如果不是这张脸,长孙一澈一定是我的,我不管她尚离墨是人是鬼,是人我就再弄死她一遍;是鬼……”
一脚踩在碎渣上,她怒不可遏,“我就再把她给玩死一次!”
“二王妃,你若是再这么发狂发癫地骂下去……”
看着地上摔得粉碎的铜镜,长孙一凡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却还是淡淡提醒道,“你的脸,可就再也比不上那张芙蓉丽颜了。”
“你的意思是,本妃比不上那人鬼不知的妖孽吗?”
孟千寻完全没有要熄火的意思,她倏地回过头,双目冰冷地望向长孙一凡,情绪相当的失控不雅。
“当然不是。”
长孙一凡温柔一笑,看着她稍加平缓的面色,淡淡安慰道,“那尚离墨的脸,岂有你十分之一的美?不过是某些人有眼不识泰山罢了!”
“呵呵,是啊!”
听罢,孟千寻笑的更加猖狂,想及长孙一澈魂不守舍的样子,她暗自咬牙道,“这次让那贱人走了大运,她若敢回宫,本妃便要将她毁容毒哑,看她如何再魅惑男人!”
“很好!”
见她眼下青影浮现,嘴唇干裂,愈加的像是走火入魔,长孙一澈满意地笑了笑,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走到她身边道。
“我们都是为了得到自己心爱的事物,无论是人,还是……”
看了眼圣都金銮殿的方向,声音蓦地转为狠厉,他敛了脸上的表情,轻声说道:“你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看望你。”
“长孙一凡,等等。”
刚欲掀开珠帘离去,身后又传来孟千寻的声音,她唇一动,似乎用尽了所有力气,“你是真的爱萧雪阑吗?”
“你应该最清楚,女人,于我来说只有有用无用之说。”
长孙一凡负手而立,微微侧过头,余光瞥向孟千寻,“何来的爱恨嗔痴?”
远处的男子,一袭黑金色长袍融在黑暗中,身形挺拔,翩若惊鸿,骨子里却透着浓浓的疏离与寒峻。
唇边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苦笑,孟千寻抬起右手,那手纤若青葱,保养的极好,宛若很多年前那般,未染风霜,白的那般纯洁无暇。
“天下女子于你而言,真的都一样吗,真的无人能入驻你的心房吗?”
暗处的长孙一凡似乎颤了一下,一方物体从他袖中滑落,他赶紧俯身将它拾起。
那一刹,天际猛然炸响一声惊雷,殿内恍然雪亮一片,也是在那一瞬,孟千寻看清了他手中之物,猛地向后踉跄了一步。
那是一方女性丝绢。
而那帕子的边角处,绣着一株含苞待放的杜若,她看着他默默地将那帕子拾起,又轻柔地掸去上面的灰尘,折叠的方方正正才安心地揣入怀中。
思绪渐渐迷离,回忆转浓,她记得那是一个绵软的春雨之夜。
有一位身着黑金长袍的男子在屋檐下避雨,他衣衫湿透,青丝散乱,有些焦急地张望着,却未有半分潦倒之态。
“下雨了,公子若不嫌弃,这块帕子您拿去擦吧。”
脆脆的声音响起,和他同在屋檐下避雨的少女,娇柔地伸出手去,为他递上一方丝绢。
他含笑接过,轻轻拂过,指尖却顿在了那边角的杜若之上,眼底忽而闪过一抹深深的光。
“不知姑娘……芳名?”
而她恰好羞涩垂眸,笑意在眼底漾开,“小女,孟千寻,千里的千,寻情的寻。”
“原来是……孟姑娘。”
那声音似在思索着什么。
雨势渐大,黑袍公子终是等到了人,便匆匆离去,却在跑出三步远时,蓦然回首望向她,朝她喊道。
“孟姑娘,若是有缘,他日再会,我叫长孙……一凡。”
他顿了顿,面上笑容陡生清朗,“平凡的凡!”
灯火阑珊,细雨如帘,他清俊的容颜如同芍药拢烟,她已经记不太清,只记得那长孙公子,有着一双清澈无尘的黑眸,明若珍珠,亮若灵狐!
而他也的确没忘记承诺,他后来真的来找自己了,却是为了跟她联手铲除尚府,联手犯下弥天大罪!
“那就够了……”
左眼流下泪水,炙热了她冰凉的唇,那滋味,好似那夜降临的甘露。
长孙一凡缓缓回身,黑眸沉静如冰下之水,却也只投映出身前的女子,光阴从他们中间飞逝而过,两人谁都未发一语。
孟千寻望着他有些出神,闪电之下,他的黑眸泛着冷冷的光,竟和另一个男人的身影交错重叠,她唇角温存的笑意渐渐凝固,最后风干碾碎,只剩下形同枯槁的倦容。
“答应我,不要再伤害长孙一澈了。”她苦笑,声音轻的如同雾霭云烟,“至少在我还活着的时候……不要这么做。”
身为孟风云的独女,她一路走来,实属不易,脚下早已是鲜血成河,白骨铺路,有被她害死的,更多却是为保护她而死的。
她一向信神佛之说,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可她已经毁了多少人的幸福,怕是十八层地狱都懒得收她!
转眸看向窗外细密如织的雨幕,她口中顿觉苦涩,像是陈年的黄连,“今夜的雨,下的可真是好!”
一场春雨,凉人心,断凡尘!
长孙一凡看着她,面色倏然阴沉如云,“你可以给我一个理由吗?”
他们都清楚,此番密谋联手除去尚府,是为了他们共同的利益,然而接下来,便是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一山难容二虎,他与长孙一澈最终也只能留下一个!
“很简单,因为我们都已经失去了人生中最为重要的东西,然而,错过了便是无法回头,我只想珍惜眼前人,而他,是支撑我余生的信念!”
“你这般痴情于他,他可曾愿意回头看你一眼?”
长孙一凡有些不解地望着她,突然觉得那个张扬如火的孟千寻,不过是一个深受情伤的可怜女子。
“你倾尽一切,却还比不上尚离墨一日归来,反而还看着她坐收渔利,重获他的爱。”
“我成不了尚离墨那般的影子,永远刻在他的心间,是我实力不济。”
她笑的苍凉,垂下眼睫,掩去一切不该有的懦弱,摇头道,“既然他不愿将心交付于我,那我便把心放在他那里。我会一直陪着他,让他至少不那么孤单。也许有一天,他就后悔了,就会回头看我一眼了,那我也知足了!”
长孙一澈,你可知,但凡你对我有一点点心动,或者一丝异样的情绪,我孟千寻也是死也瞑目了。
“孟千寻,你真的疯了。”
长孙一凡摇头,眼中掠过一丝寒光,他眯起眼道,“他那样曾想要弑兄杀母的逆子,身上流的血早已是乌黑冰冷的了,试问,他那样的人,懂什么是爱吗?”
说罢,长孙一凡不再愿与孟千寻多话,最后睨了她一眼,便拂袖离去。
琉璃灯随之熄灭,屋内瞬间陷入黑暗。
“那你又懂情为何物吗?”
路的尽头已是空无一人,只剩下那摇曳的茜素红帷幔和烙在心中的酸楚,孟千寻笑着自语道,“也罢,这世间,又有几人能侥幸获得真爱呢?”
不顾一室狼藉,她重新躺回床榻中去,抬手一挥,那红帐便顷刻如烈火将她吞噬。
过了许久,她的面色渐渐安详宁静,右手蒙住了双眼,似已进入梦乡,殿外骤雨即将停歇,晦涩的天光在红帐上拂过一抹,落在她的睡颜上。
那梦中人似乎颤了一下,喉间发出小声的呜咽,随即眼角缓缓渗出一滴珠泪,没入鬓角中。
而那回忆中的黑袍公子也转瞬化作泡影,在她脑中一点点幻灭消弭。
“可笑我孟千寻,一世荣宠,举国奉承,最后也不过是死在两个男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