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孟千寻更明白,他日长孙一澈即便继位,也是膝下无子。
到时自己的凤位根本坐不住,城门一开,大量貌美如花的佳人涌入,她却已年老色衰,到头来不过是一个废后!
“王妃,你这衣裳可真好看。”
见她这样,离墨上下打量起她那一身茜素红,眼底似有隐隐森冷的火光跳跃。
孟千寻喜欢茜素红,不单是因为那是权欲的象征,更主要的是,她的第一件红衣就是用尚府二百一十三条人命换来的!
用鲜血做出的衣裳,红的比任何颜料染成的都要妖娆,都要艳丽!
“用不着你奉承。”
孟千寻冷哼一声,不知她所谓何意。
“不用我奉承?”
离墨撑大了眼,水亮的黑瞳无辜娇柔,半晌,她点了点头,“倒也是,想奉承你的可多了去了,有人,也有鬼!”
“你什么意思?”
孟千寻心房一颤,立刻恶狠狠地瞪着离墨的脸,厉声质问。
“王妃难道不知道?”
烛火跳跃,离墨的黑眸裂出诡异的寒芒,扬起下颚以目光凌驾她之上,微笑道,“天牢里的宋典狱啊,几个夜前被人一剑封喉,死了。”
说罢,她竖手比了个手势,孟千寻只觉两眼一黑,惊骇地向后踉跄了一步,不敢置信地盯着她。
自己精心买通的宋典狱,居然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死了。
虽说已隔了好几天,但是她确实不知道宋典狱的死讯,然而能做到彻底封锁天牢消息的人,只可能是……
长孙一澈!
宋典狱是长孙一凡的人,而他居然为了这个女人,不惜再次与自己的亲哥哥锋芒相对。
他们两个人,都想要他死啊!
“一个区区典狱的死活,本妃为何要知道?”
她凝定心神,暗自喘息,决不能顺了这贱人的心思!
艳冶面容上的表情扭曲了片刻,她旋即敛下,上前两步,双目阴毒如蛇地缠着离墨,恨不能将她给绞个粉碎。
“你到底想说什么?”
“也没什么,不过是觉得宋典狱腰间的那枚玉佩有些眼熟罢了。”
离墨勾唇,眼角无意般扫过孟千寻的腰间,突地掩唇惊呼一声,“啊呀,我记得王妃你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啊!”
“本妃只是忘了佩戴!”
孟千寻面色苍白地盯着离墨,十指越收越紧,声音猛然阴沉了下来。
这女人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这样啊,不过你现在贵为王妃,行头什么的是得多多注意,我倒觉得那玉佩跟你很搭。”
离墨颔首,绕过浴桶走到孟千寻面前,又从怀中取出一物,伸手递给她,“不嫌弃的话,这块送你,这就是宋典狱身上那块,我就当是借花献佛了。”
孟千寻眸光骇裂,震惊地瞪着她手掌的玉璧,那手心红润如莲,那玉佩粹白如珠,仿佛春花之朝露,可此时看来竟像是恶魔的眼珠,正一瞬不瞬地凝着她,欲将之吞噬。
“晦气的东西!”
她牙齿颤抖,挥袖将那只手一把打开,手中玉佩也随之掉落摔成两半。
“砰!”
残渣四溅,滚落至她的脚边,她仿佛看见了宋典狱血如井喷,死不瞑目的狰狞模样,忍不住低呼一声掠至一旁空地,整个嘴唇因害怕而泛起青白。
“哦对了,王妃。”
还不等她站稳,余光便瞥见离墨倾身附在她耳边,阴森一笑道,“你说新上任的闫典狱,会不会也有一块相似的玉佩呢?”
火光下,她面若鬼魅,双瞳闪烁,看着自己的神色更是写满了浓浓的讥讽。
“尚离墨,你少在那里给我拐弯抹角,你到底给殿下灌了什么迷魂药,居然让他今晚奋不顾身地救你!”
懿祥殿传来消息,直到现在长孙一澈都还在昏迷之中,而这个女人非但没去看,反而在这边一脸悠闲地泡着澡!
孟千寻扯开话题,眼中浮出一丝狠光,“你不要以为借着楚鸢这个身份就可以独步后宫,如今殿下已经知道了慕千邪就是明川的事,你觉得他会放过你们吗,他一定会把你们一举拿下的!”
“哟,不愧是孟千寻,口气还是这么的大!”
离墨唇角噙着不屑的笑,挑眉望着孟千寻,冷笑,“不过,听说这几日王妃筹办酒宴劳心劳力,殿下却都没来千寻宫坐过一次。可奇怪的是,要将我一举拿下的长孙一澈反倒是和我黏的打紧啊!”
那话语透着丝丝缕缕的暧-昧,犹如剐刑的刀狠狠挫在孟千寻心头,捣碎五内,溢出苦涩难尝的泪水。
那一瞬,她如遭雷击震在原地,只觉得心里一块最柔软的地方正在一点点瓦解,坍塌,覆灭,最后伤痛遍体!
“不可能!”
一声不可能,宛若困兽最后的挣扎。
孟千寻眼底滚烫,她抱着膀子猛退几步,几乎是怒吼咆哮,“不要妄想骗我!一澈他怎么会稀罕你这种残花败柳?”
“怎么不可能?”
眸中锋芒顿利,离墨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孟千寻的心碎与震怒,字字珠玑道,“我问你,那夜皇后病危,长孙一澈是不是没去?后来你操办婚宴,他还是未去?为什么?”
她挑眉,凝红的唇勾起一抹挑衅,颇为得意道,“春宵千金,意乱情迷,他哪里舍得,一直到了天明,他才终于尝够了滋味,舍得离开我这温柔乡啊!”
“你小小激将法,也敢在本宫面前造次!”
听她还特意加了一个“我”字,孟千寻怒极反笑,眼底裂出道道怨恨的血丝,“空口无凭,本妃可不是三岁小孩,才不会听信你的谎言。”
“空口无凭是吗?”
眼前传来阴测测的笑声,孟千寻心悸地盯着她,却见她只是将身上的黑色披风紧了紧。
“啊!那个是……”
先前顾不上仔细去看,但此时这个无意的举动,却让她完全呆愣,她陪伴长孙一澈五年之久,自然是认得出这披风。
“哎呀,你看我,原来王妃之前都没发现呐。”
离墨有些懊恼地揉了揉眉心,“殿下执意要将这披风给我,我也不好拒绝,按王妃之意,莫不成这也是他要将我一举拿下的征兆?”
脸上最后一点尊严寸寸凝固碎裂,孟千寻抽了一口冷气,浑身不可遏制地颤抖,绝望如洪浪蔓延至心口,只觉得今夜是这般的冷。
沾着冰凉液体的睫毛茫然战栗着,她眼底尽是不知所措,从来没有一次,她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孤立无援,如此的不堪一击。
她明明有地位,有美貌,有权势,几乎是万民敬仰,是她父亲捧在掌心的珍宝,却偏偏在那个男人心里,她就是根废草!
“为什么?”
嘶哑的声音,似乎是在喃喃自语,她的视线根本就移不开那件披风。
五年了,长孙一澈送过她什么?
除了无尽的等待与孤独,她得到过什么?
而这个死而复生,这个心心念念要杀他的女人,却轻而易举地就得到了他最贴身的东西。
“二皇子想要的东西,用得着你问为什么?”
离墨冷眼看着她,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孟千寻,你还真是可怜。你看,即便我现在地位再低贱,身子再肮脏,他五年来都不愿去碰你一下。你如今不但没有孩子,还失去了丈夫,你以为你得到了一切,却一辈子也只能老死宫中!”
“尚离墨,你当真不要脸!”
被逼至极,孟千寻发出一声尖叫,杏眼中涌动着放肆的流毒,面上再无一丝华贵,“我告诉你,我能灭你第一次,就能灭你第二次,你即便是成了鬼,化作灰,也永远斗不过我孟千寻!”
说罢,她抄手就是一耳光朝离墨扇了过去,却被对方雷霆截下,稳稳地将其握住,“就怕你没这机会了。”
“你什么意思?”
手被她捏住,孟千寻眼光倏地如毒针一亮。
“什么意思?”
离墨轻笑,笑意娇艳犹如舒蕾怒放的木棉,彻骨的寒意袭来,孟千寻牙齿在夜风中不住地打颤,又听她低声说道。
“那是因为他已经开始怀疑,五年前尚府一案,有人背着他联合细作隐瞒真相,更甚是密谋大皇子,一起来骗他!”
说罢,她似厌恶般甩开她的手。
声音却如巨石沉海,在孟千寻心底掀起轩然大波。
她压制着内心奔腾的怒意,眯眼细细地凝着离墨,唇角浮出一缕微薄的笑意,那弧度渐渐扩大上挑,最后她抬手指向她,疯狂地长笑出声。
“怀疑?尚离墨我告诉你,就算他真的知道当年一切都是我做的,又能如何,杀了我吗?”
她盯着离墨,眼放红光,“我坦白告诉你,长孙一澈他不能失去我!只有我才有资格与他比肩,只有我才知道他最需要的是什么!”
说到这里,她几近咆哮出声,她笑的扭曲,然,明澈的月光下,却能清晰地看见她眼角的晶莹。
蓦地,笑声戛然而止,她收回手,阴狠的脸上是一如既往的高贵强势,仿佛还等着离墨对她实行跪拜大礼。
“如果不是孟家一心一意扶持他,他五年来如何招兵买马,如何东山再起!你的存在不论是五年前还是五年后,都是一个错误,只会给他的成功抹黑。你天生反骨,命中带煞,在世一天,大家就一天不得安宁!”
所以,尚离墨,你为什么还要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