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非。”
白衣公子礼貌地笑了笑,轻声道,“暮色的暮,是非的非。”
暮色苍茫,周庄梦蝶,亦不知是非何从?
“原来是暮公子啊,您可好久没来了,奴家可想死你了……”
“我今天第一天来这里。”
“……”
老鸨的笑容顿时凝在了脸上,却又听一个极沉的声音悠悠传来,“老板娘,我家公子今日就是为了在此留宿一晚,不要任何姑娘陪同,明日就走,你的马屁就别乱拍了。”
这下老鸨的面色彻底垮了下去,她皱了皱眉,阴阳怪气道:“留宿?呵!我说暮公子,我花妈妈的忘忧苑,食的是珍馐,饮的是醍醐,做的是欢爱,梦的是雪月,就是没这独乐一说。既然你的手下这般厉害,我劝你,还是另寻他家吧,省得……”
“还请老板娘行个方便,就一晚上的事。”
那老鸨还没能趾高气扬多久,便觉眼睛一花,再看清时眼前已然多了一粒紫色丹药。
紫气东来,熠熠生辉,丹中极品,一目了然。
此药名为“紫灵”,驻颜有奇效,即便你是个花甲老太婆都能让你摇身一变成为个黄花大闺女。
更重要的是,此药唯有北冥权贵才有资格拥有,否则常人根本连个渣都见不到!
老鸨当场就被惊得哑口无言,那血色红唇大张,她处世够深,心里自然是明白的很,能如此轻易拿出紫灵的人绝非等闲之辈。
这药在北冥都是稀有的很,即便是国中权贵也不可能随身携带,这样一来,此人很有可能是……
“哎呀哎呀,谁说不是呢,不就是一晚上的事,暮公子又何必……”
老鸨精明老道的眸子一闪,圆润的身子作势向暮非靠去,一手掩嘴谄笑,一手却一把攥住那颗丹药,神速揣入怀中,“这般客气呢?您等着,我这就给您吩咐下去啊!”
至宝一到手,那老鸨便向着舞台高声吆喝了起来,“红梅,红梅啊!”
而此刻,台下酒过醉倒一片,暮非身边的一方圆桌旁,围着三五个风流男子正在津津乐道。
“我说你们知道吗?冥皇半个月前昭告天下,要拟封南乌郡主江妩月为贤妃!”
暮非侧眸淡淡看去,就见一白胖的贵公子在那里说的不亦乐乎。
“这可真是奇闻了,你说他一病秧子娶什么老婆,他有福消受吗?我可听说那江妩月容貌惊人,仿佛生来就是引诱男人上钩的妖女,嫁给一病秧子,还不如拿来给小爷我享用!”
“谁让他当年与我们东燕兵戎相见,虽说我们被北冥害的国力大不如前,但是他冥皇自己也好不到哪去!”旁边一人接过话,笑的幸灾乐祸,“我看这回八成是他身子支撑不住了,急着想要得到南乌这个天然药库,才无奈娶那江妩月。”
南乌,巫蛊之乡,精通巫术,尤其是用来续命的血蛊!
“哈,没准是冲喜也说不准!”
“病秧子?”
身旁突然传来一声轻笑,那笑声低的仿佛从地府传来,众人一惊,回头看去,正是刚才老鸨卖力讨好的那位白衣公子。
“呀!你居然不知道?一看就是个土包子。”
“倒是不清楚。”暮非笑道。
胖子则不以为然,喝了一大口酒,擦了擦嘴道,“他就是个病秧子,药罐子。病鬼配巫女,真乃绝配!”
他一说完,旁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而一边的老鸨面色则有些微妙。
暮非不语,只是面具下的半边唇饶有深意地勾起,刚收回视线,就见一美姬迈着莲步盈盈向这边走来,正是刚刚笙歌起舞的那位花魁美人。
“妈妈,唤我何事?”红梅走到老鸨身边细声细语地询问。
“红梅啊,你快去给暮公子开间上房,烧好热水,备好小菜,好生伺候着!”
老鸨交代完便匆匆赶去招待其他贵客,却在离开时几不可见地撞了一下红梅。
红梅伶俐的目光悄然送走老鸨后,便瞬间转换为婉柔的神色,掀眸望了眼这位“奇怪”的访客,不过惊鸿一瞥,她便觉得这位公子非比寻常。
明明是贵气逼人的容姿,却又隐约透露着丝丝缕缕的压抑与威严,不知不觉便叫人瞧呆了,连魂魄都心甘情愿地被勾去。
不敢多想,她连忙收了视线,为了不让其他客人心生疑虑,只好暂时将两人领入了自己的闺房内。
*
春夜微凉,流水淙淙。
离墨一路狂奔,一口气跑了几里地都不敢停下来,脑中却全是那双灰色鹰眸,一时疏忽,竟被紧追其后的死士给逼上了桥头。
果不出她所料,刚才那十三名黑衣人刚倒下,又有一大波死士涌来。
皱眉望了眼桥下,却惊见桥下几道水线正向着自己的藏身之地急切掠来。
糟糕,连水里都被埋伏了!
这么想要她的命?
离墨一咬牙,不远处夺命的脚步声愈来愈近,她只得转身就跑,阴风轰然卷来,离墨猛地抬头,一枚毒镖便夹着风声迎面而来。
旋身闪开,离墨额头沁出冷汗,她又不敢潜入热闹的人群中以甩开追兵,这样势必会牵连无辜,但是如今自己真是被逼上梁山了,前后逃生之路皆被封。
然而,她至今不知道是谁派出的杀手!
两难间,她竟已不知不觉地退到了一棵四层楼之高的大树旁。
一串金色礼花冲天而起,离墨下意识抬头望去,见那璀璨流光下,赫然笔走龙蛇着三个大字——忘忧院。
听起来,像是风流场所的名字。
深沉如墨的双瞳忽地一亮。
树叶瑟瑟作响,夜色的掩映下,只见女子灵巧如狸猫,几个闪身便攀上了树顶,这一切都做的行云流水,未留下半点线索。
“砰!”
一脚踹开紧闭的雕花木窗,离墨一个鱼跃潜入内室。
屋子还算的上是富丽堂皇,名贵字画、稀世珠宝比比皆是,可里面却到处都是媚红的纱帐和惑人的香氛,绕过夜明珠镶嵌的拱门,入眼的便是一张彩绘着落雪红梅的绚丽屏风。
屏风后响起了清脆空灵的声响,离墨警惕地循声走去。
见那窗棂上的瓷器风铃在夜风中摇曳,窗户被人支起了一丝缝隙,风起,拂过身侧浴桶里的花瓣,水波荡起丝丝涟漪。
顿时浴室内水汽氤氲,朦胧了月色,如梦似惑地蒙上了她的双眸,竟让她有了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吱呀——”
走廊上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房门就被人冷不丁地推开了。
离墨猛然回神,赶紧隐藏在了屏风后,却听得门口传来窃窃私语。
“红梅啊,把最后一桶水倒进去了,就来妈妈这,妈妈有话跟你说。”
离墨眼皮一跳,脚下一滑,险些无语倒地。
该死的,刚才要不是长孙一澈拉着她,她怎么可能会甩不掉这帮追兵,真是死扫把星!
翻着白眼,咬牙又把长孙一澈给咒骂了一遍,她恨不得现在就冲回皇城把他给抽个痛快。
“是,妈妈。”
又是一个柔情似水的女声,离墨被惊在原地,脸都急成了绿色。
长孙一澈你这个僵尸脸,冰块头,二狗蛋子,长成这样还跑出来吓人,我一定要一枚烽火霹雳弹轰了你的老巢!
“妈妈莫急,红梅现在试一下水温。”
出师不利,出师不利啊!来不及骂更多了!
等等,水温?
离墨的后槽牙使劲磨了磨,心一狠干脆跃入了浴桶中。
正所谓越是危险的地方,就越是安全的地方。
水声潺潺,满满一桶热水缓缓自浴桶边缘注入,离墨捂着口鼻在另一头几乎快卷成了一只虾,还好水面上花瓣够厚够多,不然今日恐怕难逃此劫!
“嘶!”
这是在瞎糊弄什么,坑爹吗?这水好烫啊,还加还加!
唔,竟然还放了浴盐,肚子上的伤好疼啊!
心中一片郁闷,这厢离墨还不忘问候着长孙一澈的祖宗十八代。
那厢红梅已经倒完水退出了浴室。
“红梅,刚刚那位暮非公子必是大有来头!”老鸨拉过红梅,眼珠滴溜溜地转,忍不住再次掏出怀中的丹药,眸光一暗,喃喃道,“说不定是……”
“妈妈。”红梅见那丹药大有一种紫气东来的至尊至贵,不由心肝一颤,握紧了老鸨的手,激动道,“难道暮公子他并非东燕中人……”
“嘘,可不敢多说,可不敢多说!”
不等红梅说完,老鸨连忙捂住她的嘴,眼中闪过一丝忌惮,四下张望了一番,在她耳边低声吩咐道,“这事千万别说出去,不然妈妈可不能保证明日……”,她顿了顿,“我们的人头,还能完好无损地在我们脖子上顶着!”
红梅吓的浑身一抖,面色惨白,险些晕了过去,那老鸨赶紧扶住她,仔细收起紫灵,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
“总之我们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就行了。一会啊,菜由妈妈来上,你可不能让楼下大厅里的那位……”
“红梅,我的小红梅啊!你在哪呢,是跟九少我玩捉迷藏吗?”
惊愕之际,门外走廊上竟陡然传来一个逍遥的呼唤。
“遭了,是九皇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