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嬛轻轻点了点头,双手却是用力扣着轮椅扶手,面目凝肃。
“且慢!”
离墨衣角蹁跹,对上长孙一凡的目光,掷地有声道,“二王妃的确是因为机缘才染上不祥,但是楚鸢我却是一直被人落下话柄,所以若再不趁这个机会正身,恐怕今后难以服众。”
长孙一凡一皱眉道,“你想怎么做?”
离墨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微微抬起下颚,唇角轻扯,然而眼底光彩却是狂肆的耀眼,“如果我说,我可以彻底医好二皇子呢?”
清清冷冷的声音却让全场人登时色变,长孙一凡蓦地撑大了眼,而孟千寻还没来得及恢复的血色,又唰一下变得铁青。
只有楚嬛面带喜色,急急道,“阿鸢,你有什么办法?”
离墨轻轻勾唇,看向孟千寻和长孙一凡,“这个办法,大皇子和二王妃最清楚不过了,不是吗?”
一颗心,一条命!
两人的心同时咯噔了一下!
尚离墨要是救好了长孙一澈,那这凶名就加不到她身上,而她,还会成为整个东燕的贵人!
果然下一秒,楚嬛怀着万分质疑的目光盯向了两人,长孙一凡后背一凉,手心渗出冷汗。
他的母后这是……不信任他了?
不可能的,母后从小就最器重他了!
“凡儿,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早就知道如何根治澈儿身上的血蛊了,是吗!”
被这么一逼,长孙一凡心头急火乱窜,几乎忍不住当场暴怒,但是这里是千寻宫,所有人都在,离燕皇那又这么近,所以他万万不可方寸大乱!
他沉稳一笑道,“母后,您误会儿臣了。”
离墨不屑地扫了他一眼,眼底藏着讥嘲之色,“大皇子乃是一国嫡皇,此等方法太过于冒险,自然是不好去尝试的,只不过二王妃身为殿下名正言顺的妻子,五年来都……”
“不必说了!”
楚嬛呼吸急促了起来,狠狠一掌拍在扶手上,目光森森刺向孟千寻,喝道,“原来你们早就知道医治方法,却一直合伙骗着本宫!孟千寻,本宫问你,看见澈儿每月承受如此蚀骨痛苦,难道你心中却是暗喜?还是你意图等他身子亏空的那一天,然后联合孟风云一举逼宫不成!”
逼宫?
听到这两字,孟千寻陡然面色雪白。
她瞳孔一缩,连忙惶恐地朝楚嬛跪下,解释道,“母后,臣妾没有,您误会臣妾了……”
“够了!”她声音越是尖锐,楚嬛就越是愤怒,“若你觉得这王妃之位太累,大可以把位置让给其他人,反正……”她顿了顿,咬了牙哑声道,“反正你膝下也出不了世子!”
这意思是,楚嬛想要扶持别的女子,最后代替她的妃位?
“母后!”孟千寻被怔的眼泪都忘记流了,只是凄声道,“臣妾五年来对东燕做了什么,您可是都看在眼里的,臣妾收服了千叶门那些乱党,归为东燕所用,臣妾的爹爹辅佐燕皇五年之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母后这是要赶臣妾下台吗?!”
离墨冷睨着她一出苦肉戏,眼底阵阵冷笑,却突见萧雪阑走到了楚嬛身旁,温雅道,“母后,不要气坏了身子才是,雪阑倒是曾听说过这法子。”
萧雪阑照顾了楚嬛六年之久,甚得喜爱,果然楚嬛喘了几口气,不再训斥。
萧雪阑又浅浅笑道,“这虽说是个巫蛊之法,却也是个土法子,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当中出了一丝岔子可都是会要了人命的,弟妹这般的金枝玉叶,自然还是不要轻易去碰的为好。”她目光射向孟千寻,似笑非笑道,“弟妹也是这样想的吧?”
这话语里满满的全是刺,孟千寻被这么一激,立刻失去理智,疯了般反击道,“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你不过是一个克死全族的亡国奴!”
话音未落,却不料一个巴掌直接甩来,“啪”的一声响惊懵了所有人。
孟千寻简直不敢相信刚才的一切,她捂着脸,就见身前站着的萧雪阑揉了揉手,眼底寒意稍纵即逝,快的叫人抓不住。
她愣了半天,什么时候,这只只会任人宰割的乖顺绵羊,成了一只噬人的豹子!
“雪阑你……”长孙一凡皱紧了眉,只觉今晚的萧雪阑变得令他都有些不认识了。
“这一巴掌,可是为母后所打!”
萧雪阑却依旧温和地笑着,“凤体面前,岂敢用死这个忌讳词,若是弟妹不懂,那我这个大嫂就代替母后教导你一番。”
她的国家,岂是容这些人的狗嘴所玷污的。
孟千寻,不是想要跟我斗吗,不是只有最强的女人才配站在一凡身边吗,那么从今日起,我们就看看究竟是谁比谁狠!
离墨回过神来,从萧雪阑眼中捕捉到一抹厉色。
那一眼,让她想起了那夜在风云赌庄的那个紫袍男子,一样的果决,一样的无惧,那是西燎与生俱来的好战天性!
“雪阑你有心了。”
楚嬛看着萧雪阑的目光中多了份赞赏,更多的却是惊叹。
萧雪阑眼尾淡淡扫了下孟千寻披头散发的样子,然后冲着楚嬛莞尔一笑,“母后夸奖了。”
“罢了罢了。”楚嬛挥了挥手,似乎已经失去耐心,“既然阿鸢有法子,那便让她去做吧,若是能治好澈儿,回来一定重赏,还有把尚绝也送回天牢好生看管吧。本宫乏了,先回宫了。”
“母后,雪阑送您回去吧。”
萧雪阑没有再去看孟千寻的表情,而是稳妥地推着轮椅,出了千寻宫。
长孙一凡惊愕地望着这一幕,不可思议地望着萧雪阑离去,最后一点点融入夜色中。
他才从茫然中惊醒,她……竟真的这样走了?
竟没有再问一句自己何时回宫,也没有猜忌他和孟千寻之间的事,如此的知书达理,如此的进退有度。
这是他曾经最想要得到的结果,可是如今,得到了,他却只觉寂寥无力,仿佛有一件东西正在渐渐离他而去,那么的突然,突然到了,他连想要挽回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好像……失去了这世间最后一块宝物了。
夜莺掠过长空发出凄厉的啼鸣,大殿人潮退去。
“都走了。”
离墨望着夜空叹了口气,回首看向一脸失魂落魄的长孙一凡,再看向呆滞的孟千寻,轻声道,“你们想要我的心,我给你们便是,但是有朝一日,切莫喊后悔!”
两人同时抬眸,惊惧地看向离墨,然而离墨已经一甩披风一步踏出千寻宫的朱红门槛,唯有夜风卷着回声飘进来,“但是别忘了,无心,未必会死!”
最后一季的木棉凋零,从天井处纷扬而落,离墨紧了紧披风,目光寂静地望着远方,她的面前有左右两条路,左边是宫阙,右边是死地,只有头顶有一方微亮的天光,却也渐渐被乌云所吞噬。
看了眼左边,她毅然侧身,翻身骑上破霄,一路向右狂奔而去,那是血鸦谷所在的方向!
终于还是要去找那个人帮忙了。
*
月将西沉,大地朦胧,尚绝已经被厉忠稳妥地送回了天牢,小心照看,圣都皇城一片寂静,但是今晚千寻宫发生的一切很快就被传了个遍。
传的最多的就是,二王妃失德,又有不祥的嫌疑,恐怕要在这宫中失宠一段时间了。
逍遥殿南苑的大门被人恭敬地拉开,堂皇的灯火流泻而出织成五彩霓裳,落在来人的身上,将她高傲的步子衬得更为张扬了几分。
依旧是那套她最喜爱的驼色斗篷,眼角勾着撩人的曼陀罗花钿,不同的却是,从前的她行头朴素简单,如今却是极致奢华,耳垂垂下的银色流苏随着她的步子一晃晃的,透着无声的妩媚摄魂。
“慕夫人。”
姬魅桥在一堆人的簇拥下回到南苑,久候在外的门人当即对她行跪拜大礼。
但是当她推开自己房门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愣了一秒,随即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僵住,最后从惊骇变成惊怒。
屋子里空无一人,床上东西摆放的整整齐齐的,没有半点人气,显然慕千邪是一夜未归。
深吸一口气,姬魅桥冷声,“你们门主呢!”
身后门人颤了下,惊怯道,“说……说是去了影卫校场。”
“什么时候去的?”姬魅桥看着大床,声音更冷。
校场?那不是尚离墨几日来呆的地方吗!
“傍晚的时候……”
“傍晚的时候去的?马上都要破晓了,人呢,人到哪里去了!”
说罢,她斗篷向后一扫,袖内强劲的真气瞬间迸发而出,击向背后的几个门人,门人吐出几口黑血却是不敢躲开,而幸免于难的则统统惊恐地跪下磕头请罪。
“属下罪该万死,属下实在不知,门主有命不让任何人跟着他。”
姬魅桥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气的发怔,一个黑衣人从门人中间走了出来,是刑风。
刑风面上带着黑纱,站在她背后阴阳怪气道,“他定是去找那个女人了,我劝你看一下,屋子里有没有少了什么东西,什么……关于那女人的东西!”
经他这么一点,姬魅桥陡然醒悟,连忙跑到床边,一掀枕头,一个黑色的锦囊露了出来,她目光一亮,抄手就将它抓了起来,但是下一秒,整张脸都白了个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