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9月5日,擒获古贺秀男的次日上午。.org
第七集团军总司令办公室内的空气如凝固了一般。傅作义脸色铁青地坐在办公桌后,那张硕大的办公桌上摊满了连夜冲洗出来的照片。照片的内容居然是作为绝密文件的太原会战计划和一些要隘的布防情况。这就是从古贺秀男身上缴获的缩微胶卷里的杰作。
军统山西站长田唆战战兢兢地站在傅作义办公桌前,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他那平日里能杀死人的目光此刻既不敢与傅作义对视,又惭愧于去看那些照片。只能偷眼望了望傅作义背后的巨幅照片上,身着军礼服、手持军刀的蒋委员长。
或许是心理作用使然,画中的委座眼中看似已快喷出火了。微启的嘴中,“娘希匹”似乎随时都会骂出,而那把军刀更是宛如早已出鞘,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田唆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噤,赶紧收回目光,继续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
“田站长,日军已经在集结攻打天镇了,太原会战一触即发。这份作战计划直接关系到整个太原战局,更是维系着前方成千上万党国将士的生命。如此绝密的文件竟能落入日谍手中,田站长,我命令你必须挖出这只已经钻入我们高层的老鼠!”
田唆没有想到,傅作义沉默良久之后终于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竟是如此平静却又如有千钧之力。本以为他会像蒋介石那样雷霆暴怒,田唆甚至已经做好了挨巴掌的准备。
面对异常冷静的傅作义,田唆此时反而有些不自在了,结结巴巴道:“傅……傅总司令教训得极是。是卑职疏忽了,竟让日谍混了进来。此次若不是关上校及时识破,后果不堪设想。”
傅作义叹了口气道:“哎,这也不能全怪你,高层出了漏洞,我这个总司令也难辞其咎。现在就拜托你们军统能尽快打掉这个谍报组织,挖出内奸,也算是亡羊补牢,不让前线将士白白送命。”
田唆急忙立正道:“卑职已命人连夜突审古贺秀男,我这就去看看审讯结果如何。”
走出傅作义的办公室,田唆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但仍难纾解内心的不安。那个古贺秀男,一看就是个老油条,绝不会如此轻易就范的。而这个内奸既然能拍下连自己的级别都无法觊觎一眼的会战计划,那嫌疑对象自然是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出来的,却又个个都是自己根本无法轻易撼动的硬角色。即便平日能扯着军统这张大旗耀武扬威,但毕竟自己只是个空有少将军衔,没有实际兵权的军统站长,整个山西站全体出动都抵不过人家一个加强连。古贺一案又事关生杀大事,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在手,草率出手的结果是只会受制于人,案子砸了不说,甚至连身首异处都还不知道原因是何。想到这些,田唆的脚步又加快了许多。
与此同时,军统的秘密审讯室里,对古贺秀男的审讯仍在继续。这是一间四壁无窗的地下室,终日不见阳光,唯有一架位于天花板旁边的老式排气扇在吱吱呀呀地工作着。古贺秀男被抓来后,就一直关在此地审讯。在这里,电灯是唯一的照明工具,却始终悬在他头顶一尺之遥处,时时刻刻刺激着他昏昏欲睡的神经。在这里,他无法知道昼夜的更替,掌握时间的是审讯官,他当下的生死主宰。
军统的审讯官分为文审和武审两种。顾名思义,文审负责攻心和记录,武审自然负责行刑。文审和武审之间早已达成了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默契。在两拨文审分批陪着古贺秀男熬了一个通宵以后,接力棒传到了武审手上。
审讯官可以轮班,但是古贺秀男却不会得到片刻休息。他耷拉着脑袋,被绑坐在刑讯椅上。身上那件用来掩饰身份的破布衫本就补丁上叠着补丁,在挨了一顿皮鞭之后,这件破布衫已经不能称之为衣服了。一根根破布条,配合着一条条皮开肉绽、犹在渗出血水的鞭痕,可怜兮兮地挂在身上。
正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别看这古贺秀男平日里冒充葫芦哥,一副苦大仇深的被压迫阶级相,事实上,他是潜伏在太原的日本情报机构核心成员之一,也是那个打入傅作义高层的内奸的唯一单线联系的接头人。没人知道他们的组织结构、活动规律,也没人知道他们的代号和暗号。
若不是关萧宇和程佳琳误打误撞地擒住了古贺秀男,军统对他们的了解仅限于几个时常变更的无线电频率,和一堆似乎永远无法破译的密码电文。然而就是这支情报机构,在南口战役上起到了战略上的尖刀意义,使数万中国士兵成为冤魂枯骨。如果这卷缩微胶卷被成功转移出去的话,那么太原城可能现在就已经沦陷了。
无论是于公还是于私,那个负责武审的审讯官都表现得极为卖力,鞭如灵蛇,直抽得古贺秀男血肉模糊,他自己虽也累出了一身油汗,却是着着实实地出了一口恶气,反倒觉得颇为快意。
反观之前嚷嚷着要亲自观摩审讯的程佳琳,在鞭刑这传统开场戏还未落幕的时候便已支持不住,捂着口鼻就逃出了审讯室。而关萧宇则为了显示自己是纯爷们,强忍着胃部的一阵阵抗议,依然坚持在了审讯第一线。
“关上校,我听肖毅强那小白脸说,你让这小鬼子猜四大发明,结果谜底是四种刑罚,哈哈,你可真有意思。说实在的,这姓古贺的小鬼子还真是块硬骨头,今天没准儿得把你说的四大发明都兜个圈儿了。”
话一说完,那武审官便走向了一个炭炉,炉子内一把烙铁已经烧得火红。只见他一把抓起了烙铁,又朝上啐了口唾沫,“嗞”的一声,一缕若有似无的白烟升腾了一下便化入了空气中。
“火候刚刚好。”说着,武审官便把烙铁递到了关萧宇面前,笑道:“关上校,这第一个发明机会,我就让给你了,哈哈。”
关萧宇像是唐僧初见人参果那样,急忙退后一步道:“鲍冷兄取笑了。搞发明,还是留给你们专业人士吧,我在旁边看看就行了。”
鲍冷的嘴角挂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也不客气,提着烙铁走向古贺秀男道:“古贺小鬼子,我可不是之前陪你玩的那些小白脸,也没那么多废话和你说。你爱招就招,不爱招就别招。我这里虽不敢和大明朝的东厂西厂相比,但我也有的是手段和你磕。”
古贺秀男似乎连头都懒得抬,也不搭理鲍冷,任由那把烙铁在自己的眼前晃悠。鲍冷也的确是多一句的废话都没有,烙铁直接就朝着古贺的腹部招呼了上去。
“啊……”伴随着古贺秀男的惨叫,本就空气不流通的地下审讯室内顿时弥漫起了一股焦臭味。
关萧宇只觉一阵阵恶心,用力吞了几口口水后,挤出了一脸勉强的笑容,逞英雄道:“鲍冷兄好手艺,这要是再撒上些孜然就更棒了。”
鲍冷大笑道:“关上校真是好兴致啊,今天鲍某就客串一次庖厨吧。”说罢,取出一块硬纱布,在身边一桶盐水内浸透后,便“啪”的一声贴在了古贺秀男的烙铁伤口上。
“这道烙铁肉排就算是卤好了。我们先接着完成下面的发明,老虎凳和竹签子。等这两个发明完成后,烙铁肉排也就可以出炉了。到时候,只要把这块纱布一撕,纱布上粘着烙熟的肉,烙熟的肉连着里面的生肉,这外熟里生的肉排就一块儿下来了,绝对比西餐馆里三分熟的牛排更带劲儿。”
鲍冷的这番话其实是武审时用来摧垮囚犯心理防线的。但是对于古贺秀男这种特工来说,这一招并没多大效果。反而是关萧宇,被他说得在之后一连几个月里都不愿意去想三分熟的牛排,即便这原本是他最喜欢吃的。
说话间,老虎凳已经备妥。所谓老虎凳,就是在古贺秀男原先坐着的行刑椅前又加了一条长凳,然后将他的双腿平置在长凳上,大腿上用粗麻绳牢牢地绑上并固定住。接着就在脚踝处一块块地加砖头,每加一块砖头就会因为反关节的原理,对膝盖骨增加一份压力,直至膝盖骨碎裂。
通常情况下,每一次加砖头都会进行一次讯问。不过,鲍冷知道古贺秀男不是普通俘虏,自然就不会用寻常手段了。也不对他进行讯问,只顾着放砖头。一直到加到三块砖头,让膝盖骨到了一个濒临破碎的临界点才停手。
接着,他也不说一句话,就坐到一旁抽烟去了,只剩下古贺秀男在那儿牙齿咬得咯咯响,虽然豆大的汗珠不住往下掉,却依然死撑着不肯开口供出他们的组织代号,上下线关系,以及那个潜伏进来的内奸,甚至连一星半点的线索都不愿招供。
关萧宇看着受刑中的古贺秀男,脑中浮现出了曾在荧幕中看到的宁死不屈的地下党员的受刑情景。然而演戏毕竟是演戏,演员在“受刑”时还能怒骂,而眼前的古贺秀男,明显已经无力说话了,也难怪鲍冷连问都不问他一句。
关萧宇原以为自己和关羽一起,在南口战场上看多了被炸弹炸得支离破碎的尸体,对于这种刑讯场面肯定是不在话下的。没想到,自己的“心理时差”其实还没完全调整过来。近距离观看这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长时间折磨场面,与战场上瞬间剥夺生命的感受是完全不同的,也是自己眼下尚无法接受的,即便被绑着的这个受刑者是个十恶不赦的日本间谍。
关萧宇终于忍受不了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静了,对着古贺秀男道:“你也太二了吧,这又是何必呢。你以为武士道精神真是无敌的吗?你以为你是铁打的吗?我告诉你,别说铁打的,你连打铁的都算不上。即使你不开口,你们日本也是一个字,输!就你这个鬼样子,撑死也进不了靖国神社。”
关萧宇的话有点让鲍冷不开心了,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武审官,他对把握刑讯的时机有着自己的安排。关萧宇现在是明显过早打破这个僵局了。而且,在这个明显是日军占了上风的战局中,用断言日本会输来劝服对手开口,根本是幼稚行为。
鲍冷当然不知道关萧宇这样说,是因为他完全了解这场战争的结局。只见他皱着眉头,将烟头往地上一扔,略带嗔怒道:“我说你们这些当官的小白脸咋都爱罗嗦呢,对付这种狗娘养的小鬼子,你说人话是没用的。上竹签子!”
说罢,也不顾关萧宇了,自顾着拿出了一把小榔头,又取出了一大把长长的竹签子。古贺秀男的手本就被绑着,上刑极为方便。那竹签子一头尖一头圆,颇似现今的麻辣烫用来串食物的竹签。
只见鲍冷将竹签子尖锐的一头对准了古贺秀男的指甲缝便用力插了进去,然后用那把小榔头顺着指骨一毫米、一毫米地打入。正是十指连心,鲍冷每锤一下,古贺秀男便惨叫一声,直到最后连叫的力气都没有了。每每昏死过去后,就会被鲍冷用盐水泼醒,继续上刑。
随着竹签子走完指骨,尖端部分遇到指关节后就会碎裂开来,竹刺便不规则地从手背或手心,连带着血肉一起窜了出来。待到两个手的食指、中指和无名指上都钉入竹签子后,古贺秀男的双手已经和两个仙人掌一般无二了,手心手背都已从内向外窜满了竹刺。
即便如此,古贺秀男依然没有招供,甚至连泼盐水都已很难把他从昏迷中弄醒过来了。这次,关萧宇不再说话了。他现在心中所想的是顾家村的惨景。砍头、斜劈、火焚、乃至*后虐待致死的幼女……这些无恶不作的鬼子,给他们尝尝这些酷刑,也算是来而不往非礼也。想着想着,关萧宇的胃部似乎平复了。而心口却似有一股热流,喷薄欲出。
“鲍冷兄,是不是该起锅烧辣椒水啦。第一个发明给了你,最后一个发明就留给我吧。”关萧宇自告奋勇道。
鲍冷有些意外道:“关上校要亲力亲为了,那卑职自当好好协助,哈哈。”
不一会儿,一锅辣椒水就沸腾了,整个审讯室内已经呛得正常人都睁不开眼了,关萧宇一阵阵咳嗽,但还是坚持要亲自给古贺秀男上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