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问题倒是首先把陈贵妃给问懵了，许是夜色浓重烛光恍恍僮僮，让她也削弱了几分似是与生俱来的警惕心思。她伸手示意宫人斟茶，摩挲着杯壁，像是叹息般的喃喃道：“他们的故事啊……”
啧。
陈贵妃感觉有些偏头疼，“她们都死去了近十五年，细枝末节本宫也记得不甚仔细了。”
须臾，她缓慢伸手掬了把遗漏在宫灯下的夜色，放在双眸里，等懒散慵懒褪去衍生出几分淡漠嫉恨的意味，她才冷声继续道：“十几年前的往事了，知道这些事情的人要么被灭口，要么被威胁，还能有谁能怅然自若的将十几年前陈年旧帐翻到明面上来。”她像是在叹息，“本宫之所以记得，也是因为曾经承过先皇后的一个人情罢了。”
木清如知道这点，她说过。
她想让陈贵妃快别卖关子了，可又着实担忧她听见催促会心烦意乱再联想出点什么来，于是就只能尽量心平气和的等着陈贵妃的伤秋怀春能尽早结束。
好在她并未叹息太久。
便道：“四十年前南辰先皇帝突然驾崩，留下了当年的太子和摄政王，摄政王辅佐着当年的太子登上帝位，平战事扩疆土，了内乱治外敌，可谓是没有摄政王便不可能会有现在的南辰皇帝。摄政王将太子带在身边精心辅佐教导，一来二往太子竟和摄政王之女产生了情愫，此后便是顺理成章。太子登基称帝当天，摄政王独女被封为了皇后。此举虽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但架不住朝廷里有些官员背后嚼舌根，年幼太子做了皇帝时本就惴惴不安，整日担惊受怕的怕治理不好江山社稷，又怕亦师亦友的摄政王突然起兵反叛平他南辰，所以刚开始的那几年简直可谓是活的如履薄冰。此后不久，皇后怀孕，诞下皇长子，被赐名慕容忱，满月之际就被封为了新任太子。”
木清如听的有些云里雾里。
可却又听清楚了。
那些尘封在岁月里的过往终是被蝴蝶振翅飞离的动作惊起，露出一隅。
她似乎能透过满是尘埃味道的岁月望见那个时间段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皇上，也能望见不谙世事却善良温婉一心只为皇上的皇后，及年少便高高在上享尽恩宠的小太子。
岁月不停歇。
虽是当下岁月静好，但隐患的种子早就埋下，迟早有一日会掀起狂风暴雨。
不知回想到了什么往事，陈贵妃面色突然露出几分嫉恨和怨怼，“太子降世一年后，当年选妃一同被朝臣塞进皇上后宫里的张氏也诞下一子。皇后仁德宽厚，并未做何，但那张氏却心比天高，学会的尽是她爹那小人行径和歹毒心思，皇后娘娘跟她以姐妹相称，她却背地里狠狠的捅皇后娘娘刀子。”
木清如嫌恶的很：啧。
姐妹？
后宫哪里来的姐妹？
一个个的都没看过宫斗剧是吗？行吧，这里落后没有电视剧，，所以没看过宫斗剧，但是那些描写宫斗争宠的话本总应当有所耳闻吧。
怎么就能没心没肺到这种程度？
“太子五岁之时，摄政王重病缠身卧床不起，以至大权旁落，皇上就趁此机会，重拳出击，将散落在外的权力都收于掌中。”陈贵妃说到这里稍顿了片刻，像是重新整理了诸多情绪才能压制住眉眼间的仇恨怨怼，尽量心平气和的继续道，“帮他收整重权之人，便是陈氏的父亲，陈氏的父亲为人歹毒阴险狡诈，使了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将那些散落在外的权力收拢，不惜中伤摄政王，摄政王担忧若是不从会伤及女儿便也都忍了，以至于陈氏父亲虽是将此事做的漂亮，却也暗中在皇城里大肆宣传起了摄政王图谋反的闲言碎语。”
木清如……
木清如猜到了接下来事情的走向了。
皇上本就多疑怀疑摄政王的心思，现在收权时必定也担忧摄政王私藏兵权钱财意图谋反。如履薄冰长大的人，怎会愿意敞开胸膛去信任别人？
怀疑，多疑，再到某些人拿出所谓的证据，震怒，定罪，量刑，入狱，斩首。
所以以至于几十年前在皇城里呼风唤雨的江家在一夜之间就七零八落，支离破碎，家破人亡。
皇权固然是好，但若是身陷其中，便是再怎么做也不可能独善其身。
树大招风。
殿中陷入长时间的死寂里，忽然从外面吹来一股风，撩起了陈贵妃披散于肩后的发，她有些莫名，抬眼却望见外面天际似乎隐约现出了一轮明月。
阴云散去了。
她却无法感到心情愉悦，仍是心情沉闷，似是心中一口恶气过了这么多年却也无法吐出，“此后过了两年，摄政王身体抱恙终是过世，紧接着皇城里果然传出了江家意图谋反的消息，也不知是陈氏递送上了怎样的证据，皇上勃然大怒，把江家满门定罪。本欲满门抄斩，但皇后娘娘仁慈不愿看到母家受难，便上前求情，谁料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她也被定了罪废了名位，给送进了冷宫。”
哎。
世间事皆是难言。
木清如有些犹豫的问，“后来呢，皇后娘娘是怎么去世的？”
“她死在金銮殿上。”陈贵妃说，“本宫听说是自杀的。”
这？木清如没有搞懂，“难道江家最后还是被满门抄斩了，所以皇后娘娘悲愤欲绝而自杀的？”
“并非，最后只是被抄了江家的全部家产，江家众人也全部被流放而已，皇后娘娘之所以万念俱焚，是因为这场城门失火殃及的池鱼里也有她年仅七岁的儿子。”
陈贵妃忽然重重的倒吸一口气，像是心脏脾胃都跟着抽痛了般，“陈氏故意拿了瘟疫之人的衣衫给太子穿上，又不许旁人去为他诊治，最后在他奄奄一息之际为保自己清白，让太医院的一个御医去给太子下了毒，确保太子死后将他扔进了梧华院里的莲塘里，但那莲塘里的水却通着城外，所以最后也没能找到太子的尸身。”
她叹息着道，“所以，皇后万念俱焚，选择了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