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是无边无垠的苦海炼狱和山水风雨的碧海蓝天,他孑然一身站在分水岭处,一面是娘亲,一面是父亲。
他看着二人争吵撕打。
不可开交。
师父说,“他们非要闹到你死我活的这种地步。”
但他搞不明白为什么,师父就又解释说,“这世间的正邪黑暗是留在人心里滋养而成的,后由人抉择出裁断而出,本就是感官产物,一盘散沙罢了,只要有旁人稍微煽风点火,他们就会互相猜忌。”
彼时他虽是年纪尚小,却已经历了过多的是非善恶,但他也的确年纪尚小,无法分辨那些莫名因素究竟是何,“那什么正,什么才是邪?”
师父沉默了会,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是正。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也是正。”
“那邪呢?”
“邪……就是你父亲本身。”师父说,“世上没有绝对的善恶,所以我也不要求你做那个圣人,但我希望你能不忘本心,拎得清仇恨和恩情。该报的仇你得替你娘报,你也必须替你娘亲和你娘亲的家族报,否则她必定不会原谅你,甚至于你死了她也不会原谅你。”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可却发现自己在分水岭处站了太久,早就丧失了所谓自我的机会,可他还是下意识的想说——
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
娘亲说过不是这样的。
娘亲说过她只要他好好的,学会放下仇恨怨怼才能安和康健的过这一生的漫长岁月。
可他张不开嘴。
“呼——”
江沐尘陡然自梦中惊醒,他已许久不曾入这场沉珂梦魇,如今乍然梦到便恍觉隔世般遥远。他缓慢坐起身来,伸手揉着胀痛眉心,抬眼望见了敞开半面的窗。窗口处的花瓶里插放着几支符合时节的月季,花季花瓣嵌着在月色下显得格外晶莹剔透的露珠,像极了梦里母亲临死前遗落的那滴眼泪。
流风听到动静慌乱跑进来,“相爷?”
江沐尘哑声道:“药还有没有?”
“属下这就去拿。”
流风慌忙去往书房,找到案牍后面摆放着的架子,从上面按住了一只花瓶转动几下,墙面突然裂开一道缝隙,他从里面捧出来个小箱子,取出一粒颜色鲜艳如血的丹药,火急火燎的跑回去:“相爷,给。”
江沐尘伸出手去接,指节触到流风的手心时差点没被其滚烫热度烫的一激灵,下意识道:“你的手怎么这么烫?”但很快对上流风疑惑的眼神,他又闭上了嘴。
哪里是流风的手太烫,分明是他的手太冰了。
流风惴惴不安:“相爷,您这发病的间隔越来越近,备用的药也所剩无几了,属下是否要去请沧月神医?”
“不必。”江沐尘将丹药生生咽下,哑声道,“他心中有数,过段时间自己便会来,如今倒是没必要去打扰他。也让他去追一追他的爱情吧。”
流风:……
您上次故意使计把沧月神医骗回来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不过流风也习惯了,反正看着自己相爷如此双标也并非一天两天的了。
但:“相爷还是要稍微控制一下,毕竟此药服用过量了对身体极为损伤。”
江沐尘疲倦的摆摆手,“无妨,你退下吧。”
流风本意还想再劝说,可对上江沐尘疲倦乏累的脸,再看他已经在闭目凝神,到底是闭上了嘴巴,犹豫着转身掩紧了门。
而此时,外面街巷处突然传来打更人的声音,江沐尘望见恍恍僮僮的月色,恍然发现现在才三更天。
可是他睡不着了。
蓄肌丸服用过多不仅会损伤身体根本,更会打扰他的睡眠质量,毕竟处理梦魇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睡觉,他就这么茫然的想着,看来自己今天必定是睡不了了。而就在他迟疑着想要不要顺势爬起来去看几本奏章时,门突然被人开了一道缝隙。披着棉被的木清如慢慢探出个脑袋来,笑着问:“相爷,需要暖床吗?”
江丞相:?
“你怎么还没睡觉?”
“这个问题也是我想要问你的。”说着木清如格外轻车熟路的遛进屋里,在江丞相不解困惑而震惊的眼神里淡定的爬上了他的床榻,还一脸无辜的说:“不过我也失眠,所以想着既然相爷也失眠的话,那我不如来跟相爷你来一出秉烛夜谈。”说着她碰到了江沐尘裸露在外的皮肤,顿时满足的像猫咪一样眯起了眼睛,“哇塞,相爷你真不愧是江冰箱啊,身上这么凉,也太凉快了吧——”
江沐尘根本都没来得及拒绝,就被温香软玉扑了满怀,鼻腔间萦绕着木清如独有的甜腻气息,且她整个人如今都钻在他怀里,他顿觉手足无措,但她可像是并不知什么是男女有别,整个人就往凉快地方钻,整个人都手脚并用的缠住他,将他缠的死死的。
江丞相甚至在怀疑,木清如下一步会不会张嘴啃他。
但没有。
木清如趴在他身上趴了会,就有些困了,在他脖颈处慵懒的打个哈欠,就极为轻缓的入了梦乡,甚至于鼻腔喷洒出的呼吸就落在了他脖颈处。
痒痒的。
江沐尘垂眼去看,恰巧看到她长而卷的睫毛在轻轻的颤抖,像是停了只随时都能振翅分离的蝴蝶般轻盈。
他静静的看了会,突然也察觉到了困意,便顺手搂抱住她的腰肢将她换了个位,把她放在床榻里面,给她盖上薄被方也看着她极为缓慢的闭上了眼睛。
竟然还真的睡着了。
且一夜无梦。
他是被日光刺醒的,彼时日光自窗棂处流泄进屋,流过地面和床边曼帐的缝隙,攀留在他枕头一缕。江沐尘下意识的砖头看,却见木清如已不知何时起床了,他惊讶于昨夜的睡眠质量也跟着起床,迎面就撞见了正端着温水过来的流风。
江沐尘看了看天色,已经日上三竿你,他还没睡到这么晚才起床过。
“你怎么不叫本相起床?”
恰时端着清粥小菜跟过来的木清如笑了笑,“难得能偷回浮生半日闲,起那么早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