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夕阳西下的时辰。
绚烂晚霞在天际镶嵌上一道橙色云边,皇城就衬着三山六水一同入了意境清远的山水画卷。
乐音倒是个识趣的,不等江沐尘礼貌性的开口赶人,就先三跪九叩行了大礼拜谢,然后挥舞着手臂做动作,表示他们稍后就离开,所以现在便先行去寻找客栈了。
江沐尘微微点头,侧身让了路径。
于是房中除却踏白,便只剩下了江沐尘和白一淞。
江丞相擅长打心理战,便不急不慢的坐在了窗边贵妃榻上,伸手轻抚着踏白光滑靓丽的皮毛,沉默半晌漫不经心的冲正躺在床上傻笑的白一淞道:“人都走了,你还装模作样给谁看?”
白一淞停了几秒,却又继续笑。
他目无焦距,逮住个小玩意就能笑的憨厚痴傻,且笑上很长时间,白净面容却挂上满嘴口水,怎么看都让人无法觉得是赏心悦目的。
江沐尘便淡然解释道,“太医院的太医是本相精心挑选出来的,个个不说是再世华佗,也算是妙手回春之辈,向白公子这样装腔作势的痴傻癫狂,可瞒不过那些人的眼。更何况——”江沐尘神色淡淡,波澜不惊,话音尾部却像是带了几分嘲讽之意,“你连本相都没有欺瞒得住,事实证明,白公子你的确没有演戏的天赋。”
“……”
白一淞不再笑了,他躺在床榻上,目不转睛的盯着床头的绣花曼帐。
须臾,开口问,因为长久剧烈咳嗽已伤及嗓音,至此无论他用多大力气,嗓音都是喑哑晦涩的:“看来我的确是没有能瞒得过江丞相的道行。”
江丞相似是早有预料,淡定的轻抚着踏白的毛:“百年的鸡精,就想跟万年的狐狸斗,你不死谁死?”
沉默很久,白一淞说:“这件事,不要告诉乐音。”
“怕她知道会对你退避三舍吗?”江沐尘按下蠢蠢欲动想出门溜圈的踏白的脑袋,用眼神威胁它必须老老实实窝着,确定它不敢乱动了,这才又道,“你的确该害怕,因为若是乐音知道了实情,虽说可能并不会怪罪你,却绝不可能再对你掏心掏肺推心置腹了,毕竟装疯卖傻寻求庇佑的是你,不是吗。”
“我……”白一淞咽了口口水,他很久没这么顺畅的说过一句完整的话,几乎有些忘记该怎么组织语言,半晌才憋出一句,“我只是不想她难过。”
“倒是一幅痴心人的面孔。可既是如此,你当年又为何放任你正室拔下她的舌头毁了她的容貌,还将她驱逐出门?”
白一淞有些慌了,他猛然吸进去一嘴过堂风,不经意间呛到了气管,于是又猛烈咳嗽了起来,咳的真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江沐尘丝毫不担心他会咳出血来。只是他不着急,也不担心。须臾,侧目望过去时,果真瞧见了他掩唇的指缝间有殷红血迹。
他辩解道:“我当时不知道实情……”
“不知道?”江沐尘默念了遍,伸手将踏白放开,目送着它欢呼雀跃的跑出房门去,漫不经心的勾起半边唇角,“你当时是不知道实情,还是厌倦了她,不想知道实情?”
“我……”
像是在冰天雪地中陡然被人灌下一身冰水。
全身冰凉。
脊背生寒。
白一淞惊骇的瞪大了眼睛,却半晌也没想到该如何回敬这番话,便只咬紧下唇低声嘟囔着:“我没想,我没想害她,我只是……我只是觉得她、她一直都很好,所以……所以即便没了我,也能活的很好……”
江沐尘却突然想起乐音方才欣喜若狂的向他道谢的模样,又想起木清如讲起乐音是满眼的敬佩之意,说起来倒的确是个妙人。只是。他心底嘲讽更甚,不由道:“乐音如今的确过得很好,但谁料风水轮流转,几年后却是你走投无路,装疯卖傻的去求她庇佑你了呢。”
“……”
见他在不肯说话,江沐尘也没了跟他继续废话的精力,只侧目望向门口方向,淡然道:“本相听力虽不算特别好,但是有人在门口的话,本相还是听得到那人的呼吸。”说着,他转头看到了白一淞瞬间惨白的脸,淡淡的说,“乐音乐师,可要进来?”
白一淞满眼惶恐在看到端着药碗,缓缓从门口亮出身形时的乐音时,终于变成了黑暗的绝望之色。
江沐尘没有再去管两人怎么处理之后的事,他拍了拍衣袍沾染上踏白的毛发,淡定的想着有朝一日得把踏白给剃光,便淡然的拂袖而去。门口处,正是等待他的流风,流风试探问:“属下查出来的事,可有用处?”
“有大用处。”
流风皱了皱眉头,“相爷先前都不会管这种事的,怎么现在……”
江丞相波澜不惊道:“如儿想管,本相替她管。”
流风又搞不懂了:“既然如此,那相爷又干嘛不让木小姐知道呢?”
“这件事,她不知道为好。”
梧华院里,木清如听着跟踪了木清婉一天的幽莲转述的话,乐的捧腹大笑,直躺在软榻上打滚,眼泪都快出来了:“你确定自己没听错是吧,木清婉真的去找东街的乞丐了?”
“是啊,二小姐还给乞丐买了新衣服,给他们人人一张入场券,说明日就只管跟小姐你叫价就行了。”
木清如啧了声,早就料到木清婉和慕容雪合作了,倒是没想到木清婉会找龙套专门激她,看样子明天她如果一旦退缩,那几个人就绝逼会抬高价钱,逼她也抬。
幽莲想了想,“小姐,我们怎么办呀?”
木清如摸了摸下巴,装作电视剧里长发飘飘的仙人,抚摸了一把根本不存在的胡子,问,“木清婉给那些乞丐多少银两?”
“一个人五两。”
啧,不低。
但……
木清如笑了笑,笑容就像是偷了腥的猫,“我不介意给他们十两,只要他们帮我演一出好戏。”
幽莲愣了愣,“小姐你要干嘛呀?”
“你别管啦!”木清如拍着胸脯保证,“反正固色这把琴,我一定要靠三百两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