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秋平愣在原地。
又是一阵大风袭来, 将空中雨刮向走廊里,几颗雨滴像断线珍珠似地扑到阮秋平脸庞领口,衣服都没能打湿, 这雨滴扑到皮肤却骤然凉下来。
阮秋平听见自己用一种十分平稳声音缓缓开口说:“我找忆情汤, 并不是为让郁桓记起他爱我, 而是为恢复他我相识记忆。”
阮秋平停顿瞬刻,继续说:“不管我对他是什么感情,我他总归是有深厚情谊,可这情谊是依托于郁桓记忆而存在,若郁桓不记得, 便只剩下我一个人情谊, 那我和他相处过时光又算什么呢?”
“况且,”
阮秋平声音愈发稳重, 抛出来掷地有声。
不知道是在说服他人,还是在说服自己。
“时郁桓还在凡时候,等我等那般辛苦, 死后宁愿变成鬼, 也想要继续见我。是那个凡人郁桓此时此刻正封存在吉神记忆里, 若是我不帮吉神找回记忆,岂不是等于说, 我抛弃那个曾年复一年等待着我郁桓吗?”
辰海听得云里雾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说好像很有道理……诶, 那照你这么说,我体内岂不是也封印着一只有情有饕餮?”
想到这儿,辰海皱皱眉,似乎又纠结起来:“……那我也要把它解封吗?可是……可是解封好像不是什么好词,本故事里, 解封全都是魔族和反派……”
就在辰海在声嘟囔时候,阮秋平已经转过身子往外走。
“喂,阮秋平,你去哪儿啊?咱们组报告还没完呢!”
“我去茫翊雪山摘千年莲。至于报告……我刚刚已经很多,就差一个收尾,你和景阳一起吧,两分钟就能完。”
辰海愣一下:“……你脑子抽吗?怎么忽然要去摘千年莲?茫翊雪山上还刮着暴风雪呢!”
“我得赶紧做成忆情汤,不能拖。”阮秋平说,“而且我看今天天已经比昨天好转许多。”
没人知道这段异常天要持续多久,若是一天两天还好,若是半个月呢,若是一个月呢,若是两个月呢?
阮秋平现在等不及。
辰海:“可是这也太危险,你要是一不心死在哪儿怎么办?你还这么倒霉,要不我陪你……”
辰海顿一下,声音弱下来:“……算,你那么倒霉,我要是陪你去,说不定得折进去两条命……你还是自己去吧,不过你一定要自己活着回来啊!!!”
阮秋平从乾坤袋里拿出一把伞,直直地看着路往前走。
他嘴里一会儿默念着“千年莲”,一会儿默念着“忆情汤”,一会儿又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说“把封存在吉神记忆中郁桓救出来。”
除这三句,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去想。
他害怕自己乱想什么,就会动摇摘千年莲,做忆情汤决定。
他不想动摇。
暴风雨肆虐雪山几乎要让人站不直身子。
阮秋平来这雪山时,没用耗费灵力瞬移动,而是用较为省灵力御剑飞行。
虽然御剑飞行时候,他差点雷劈到,还弄得浑身湿透,很是狼狈,可他因此省下不少灵力。
阮秋平本来以为这灵力能支持他摘下千年莲,没想到他刚在这雪山上站上五分钟,就觉得这狂风要把他灵力吹走一大半儿。
雪山上雪极深,阮秋平连膝盖都没进雪里,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视野遍及全是纯白一片,根本寻不到什么千年莲。
即便是有,也这雪深深地覆盖。
阮秋平仰头望向天,天是白茫茫,雪是白茫茫,山也是白茫茫,看得人头昏目眩。
阮秋平不知道自己走有多久,他原先是感觉到有冷,可走着走着便也不觉得冷,两条腿插在雪地里,像是两根僵硬木棍似,没一点儿知觉。
人们都说这茫翊雪山,到夜晚,便会变得十分凶险,阮秋平倒觉得晚上才是寻找千年莲最好时刻,千年莲通体晶莹雪白,隐于雪中十分难寻,可雪山中却有一种雪飞虫,最喜爱在这莲花下土壤中安家。
雪飞虫在白日里极其难寻,天上雪花要融为一体,可到晚上,却会浑身散发出莹莹润润光来。
阮秋平在茫翊雪山呆三天三夜,才找到雪飞虫。
他循着雪飞虫身影,终于在茫翊山上悬崖边看见一株千年莲。
阮秋平觉得自己呼出来都变成冰,他一步一步走上去,动作略有僵硬迟缓地将千年莲捧到手心里。
千辛万苦寻找千年莲终于找到,阮秋平却觉得心里好奇怪,一丁点儿都不觉得高兴。
阮秋平将这千年莲心翼翼地放入乾坤袋里,可刚系好乾坤袋,又是一阵强烈风暴袭来,吹得他整个人都不自主地后退几步,脚底一空,便从这悬崖上摔下去。
……
阮秋平从悬崖上滚落下去,又是跌在一片雪地里。
浑身骨头像是碾碎一般疼。
阮秋平忍不住咳两下,便带动着身上骨头撞击起来,像是碎贝壳似。
他咳着咳着就忽然哇地吐出一口血来,那堆雪融在一起,化成一滩血水,又渐渐融入雪水,染成一条粉红色河。
阮秋平好不容易不吐血,便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别说用灵力,现在他连手指都难以动弹。
得亏他虽然废,好歹也算是个神仙。
若是凡人,此刻恐怕是早就摔得四分五裂。
天空中仍下着暴雨,时不时一阵暴风刮过,那风卷着一碎石和雪球,踩踏般地从阮秋平胸腔上掠过去。
阮秋平实在有疲累,眼睛一黑,便沉沉昏过去。
许是他潜意识到底还记得这千年莲只有一天一夜存活时,所以他身体也没敢昏迷太久,第二天白日便模模糊糊地醒过来。
他整个身子都雪淹没大半,唯剩一张脸在外面露着,身子便显得越发沉重。
阮秋平从不指望有人会来救他这个霉神,所以他既没大声呼喊,也没虔心祈求。
他只是在原地又稍微休息几十分钟,在这雪要完全将他埋没之前,挣扎着身子从雪中站起来。
阮秋平一步一步往山下走时候。
忽然就想到一句。
——祸害遗千年。
他虽然既废又倒霉,可到底算是个祸害,看是不会这样轻易死掉。
阮秋平低下头,擦一下唇角又咳出来血,轻声笑。
阮秋平看到家门那一刻,就脚底发软,眼前发昏,忍不住想倒下去。一想到乾坤袋里千年莲只剩下一个时存活时,他又支撑着自己爬起来,跑到药房,随便找几瓶能疗伤却不至于增补灵力丹药吃下去。
吃丹药后,阮秋平好歹觉得精神恢复一,便赶紧拿出所有药材开始熬至忆情汤。
熬制药材需要是火,水咕嘟咕嘟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熬成。
火炉温热,像是要将他冻僵身子都烤化。
身子愈发温软,精神也愈发松懈。
阮秋平等着等着,便不心靠在火炉旁睡过去。
等他醒来时,便出现在药仙医馆。
阮盛丰在一旁愁眉苦脸地耷拉着耳朵,看见阮秋平醒,他立刻就精神下来,噼里啪啦地开始问道:“秋平你要吓死我,你到底去哪儿,把自己弄得这么一堆伤,还窝在火炉旁边睡觉,你也不怕把你自己给烤熟,而且你知道不知道你现在身体……”
“我火炉上熬汤呢?”阮秋平慌慌张张地问道。
“对,说起来那个汤,你熬是什么啊,黏糊糊恶心巴拉……是干什么用?”
“那个汤现在怎么样?”阮秋平语越发焦急。
“还在炉子上放着呢,我只关火,没碰你汤!你先冷静一点儿,药师说……”
阮盛丰还没说完,就见阮秋平瞬移动消失。
阮盛丰几乎是呆一下,然后不可置信揉揉眼睛。
“药仙药仙!”阮盛丰慌忙将正在抓药药仙喊过来。
“催什么催什么……给你儿子配药呢!那么着急干嘛?又死不,虽然说骨头多处断裂,内脏多处受损,寒入体,灵力大伤,伤有点重,顶多卧床半年就……”
药仙从屏风外面走进来,声音戛然而止。
“……等一下,你那个快死儿子呢?”
阮盛丰:“就刚刚,瞬移动走!”
“这不可能,他伤那么重,应该是床都下不……”
“我亲眼看到,我儿子是刷地一下,就瞬移走!”
“药仙啊,”阮盛丰握住药仙手,眼含热泪,“我儿子这是不是灵力大涨,境界突飞,马上就要封神。我就说……这个子年和吉神同年同月同日生,出生那一刻,天界突现两大奇观,现在吉神都已经封神,我儿子怎么可能是一般人?!!!”
“盛丰啊……”药仙颤颤巍巍地回握上阮盛丰手,“你原来答应我事儿……没忘吧?”
“我没忘。”阮盛丰心在颤,手在抖,“等我儿子封神,一定给你死对头毒神灌输一整年霉运。”
阮秋平移到药房,掀开药炉。
火炉人关掉,药炉里汤也凉下来。
深褐色汤在凉下来之后,质地显得愈发浓稠,散发着一种淡淡,果子成熟息。
阮秋平整个人都安定下来,像是心脏里绑着石头扑簌簌地落下来,刚好滚进一旁深坑里。
——忆情汤,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