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六见这黑汉子跟陈正果然有关系,虽然是黑汉子抢了他的东西,可他理直气壮的嚣张气焰还是立马消了半截,呆滞地跪在地上有些怔然地看着陈正。
陈正见宋大胜光天化日之下强抢东西,并没有因为赵雪儿认识他而有所包庇,仍然严声质问道:“且不管你是何人,抢掠他人财物便是犯法,我是朝廷命官,这事又发生在我家大门口,我不能坐视不管。”
胡六见陈正训斥宋大胜,心想原来这黑厮跟陈正也没什么交情嘛,害得我白惊了一场。于是一扫刚才怯懦的样子,抬起头,直起身子又变得理直气壮地告状说:“是呀,是呀,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请大人明察秋毫,给小人做主呀!”
宋大胜见势头不大妙,惊慌地扔掉手中那袋核桃语气既委屈又惊颤地说:“小人从龙里县来给大人送信,带的银两前日被人给偷了,又不好意思空手拜见大人,所以只好想跟这小哥先赊欠些许核桃和花生做见面礼,哪知这小哥非但不赊与我,还对我出言不逊,小人一时愤怒才做出那样的事来,还望大人不要怪罪。”
陈正听这人说是给自己送信,微蹙着眉头问道:“是什么人要你给我送信?”
“是吕领队托小人给大人带来的一封信。”宋大胜生怕陈正不相信他地话,急忙从怀里掏出了褶皱的信封继续道:“吕领队走完生意回龙里县,给大人带了一封信,哪知大人已来京城,他打听到小人是夫人的旧识后就叫小人替大人将信送来京城了。”
宋大胜嘴里的吕领队叫吕赢,就是那支楚若云一起随之南下去杭州的商队的领头,陈正听宋大胜说此信是吕赢托他送来的的,立马转变了严肃的神态,心喜地从台阶上三步并成两步地冲到宋大胜面前,差点踉跄跌打。
陈正迫不及待地接过信封,见落款是吕赢,不是楚若云,心中不免有些失落,喜悦之情悄然退去,动作也轻缓了下来。
信的内容不多,大致上将楚若云随商队南下这一路上的情形描绘了一下。陈正见信的最后说楚若云已安全达到杭州,这一路上没什么特别情况,所以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飘忽不定的心终于稳稳地落回了胸膛。
胡六见陈正对宋大胜的态度似乎要转变,又变得怯懦起来,身子一下子就软了下去。他尖锐地笑了两声说:“原来这一切是误会,都怪小人不好,大惊小怪,小题大做,惊扰了大人,还望大人不要跟小人计较。”
陈正从胡六的话中回过了神,他这才意识到,门口正聚集了一大群看热闹的百姓。陈正见胡六已经给了台阶下,他将信放回信封里顺着胡六的意思笑着说:“没事,没事,都怪我这宋兄弟鲁莽,坏了胡兄弟的生意,这样吧,本官家里恰好需要一些核桃,要不你这一袋核桃就全都卖给本官吧!”
胡六见陈正要一口气买下这一袋核桃,激动得眼睛都发绿了,这足足有四十斤呢,他满脑子地盘算着价钱,早就将宋大胜抢他东西这事儿抛到了九霄云外。
丫鬟秋蝉付了胡六钱后去抱那袋核桃,可她力气不足,憋足了气也还是没能抱得动。陈正见状正要亲自出马,宋大胜机灵了一下,傻呵呵地抢先将核桃抱了起来。
胡六领过钱,心满意足地塞进怀里,然后像是驱赶鸭群似地驱赶围观人群说:“散了散了,别堵在陈大人家门口,有什么好看的?”
人群一哄而散,大门口又恢复到正常的状态。陈正将宋大胜请进院子,搁置好核桃后在堂屋里招待他。因为赵雪儿与宋大胜相识,所以并没有回避,与陈正并坐主位,宋大胜一人坐于客位,秋蝉沏了三杯茶后则恭敬地站在了赵雪儿的身后随侍。
在赵雪儿的介绍下,陈正得知原来这宋大胜当年跟赵龙赵虎拜同一人为师学武,是赵龙赵虎的小师弟,所以按辈分算起来,跟赵雪儿是姐弟关系。
虽然宋大胜今年才十五,但是块头却很高大,吕赢看中他学的一身本事,所以今年带上他一起走生意。只是他生性耿直,痴迷于打抱不平,这一路上尽管闲事,总是耽搁商队的行程,没少给吕赢惹麻烦。吕赢忍无可忍,上个月一回龙里县就将他踢出了商队。
宋大胜无处可去,只好暂时投奔刚搬来县城没多久的陈正老丈人赵春,恰好吕赢要派人给陈正送信前拜访了一下赵春,询问他是否需要给陈正带点什么东西。宋大胜心想,自己寄人篱下不能白吃白喝,不如替别人送这一趟信,也算是还点人情。
吕赢见宋大胜毛遂自荐要送这一趟信,欣喜若狂,他知道现在逼近年底,就算出二十两银子怕是也没人愿意这走一趟,于是毫不犹豫地给了宋大胜十两银子作为盘缠,令他当天就出发。
宋大胜得了吕赢给的十两银子,自己身上又有家当数两,所以资金颇丰,一路上顿顿喝酒,逢酒必醉,就这样拖拖沓沓地走了十多天,终于在快要到京城的前两日,将银子花了个精光,连藏在棉袄内衬里留着给陈正买见面礼的几两银子也成了酒钱。
陈正见宋大胜蓬头垢面的样子,知道他这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十分感激地说:“多谢宋兄弟不辞辛苦,千里迢迢地给本官送信。这一路上天寒地冻,定让宋兄弟吃了不少苦吧。”
宋大胜正懊恼自己贪嘴花了买见面礼的银子,非但自己空手上门,还在陈正家门口上演一出闹剧,生怕坏了陈正对他的印象。此刻他见陈正提到了自己的苦劳,于是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地夸大其词地说:“给大人送信是小人的万幸,不管有多远小人也不觉得辛苦。只是这一路上连下了两场鹅毛大雪,这积雪都漫过膝盖,走起路来十分不便,着实耽搁了小人不少时日。”
陈正听闻欣慰地点点头问道:“眼近年关,宋兄弟为我走了这一趟路,定要耽搁跟家人一起过年了,本官深感愧疚啊!”
陈正刚说完,宋大胜竟黯然伤神地深叹口气摇摇头说:“哎!小人哪还有什么家人啊!”
赵雪儿见宋大胜这样说不禁惊叹道:“呀,大胜为何这样说,你家中不是还有父亲跟兄弟吗?”
陈正不言地蹙眉看着宋大胜,只见宋大胜抹了抹似乎溢泪的眼角又叹口气说:“夫人有所不知,今年秋上鞑靼侵袭之后,大同府就不太平了。现在大同府流寇四起,又有刘氏兄弟二人在虎头岭聚众近万祸害百姓,家父跟兄长上个月都死于兵患,现在家中,就只剩下小人一人了!”
大同府历朝历代都有流寇之害,这些人都是些骑术精湛,武艺高强的江湖中人,他们不满官府的暴政,聚义在一起打家劫舍,颇有点替天行道地意味。他们不同山贼,每次作案来无影去无踪,并且没有固定的藏身之处,所以称之为流寇。
流寇一开始多是抢劫为富不仁的大户人家,并且还经常劫富济贫,所以颇受大同府百姓的赞誉。然而时间一久,流寇遍地开花,素质也逐渐参差不齐,后来有些丧尽天良的流寇连穷苦百姓也不放过,甚至比鞑靼人还要残忍,渐渐的,从流寇里分出一旁支,被大同府百姓们称为响马贼。
响马贼不像传统的流寇那样始终聚集在一起专靠打家劫舍为生,而是间歇性地作案。他们势力不大,多则二三十人,少则三四人。这些人上马便是贼,下马便是民,即使邻里之间有个人是响马贼中的一员,也没人能认得出来。而且大同府许多百姓都要替官府牧马,家中有马的民户实在是太多,官府根本不可能将这些人一一排查出来。
至于宋大胜口中的刘氏两兄弟陈正也略有耳闻,他知道这三人分别是老大刘雄和老二刘霸。这刘雄和刘霸原是势力较大,名气很响的一支流寇的两个头目,后来二人在虎头岭占山为王与官府作对,只是当时人数不多,只有千余人,所以并没有受到大同官府的足够重视。
然而现在,北患、流寇、马政、暴政、苛政等等重重大山都压在了大同府百姓的身上,窘迫的环境滋生了百姓造反的情绪,所以虎头岭的叛军人数越聚越多,尤其是今年鞑靼侵袭过后,叛军人数一下子发展到近万人。
虎头岭急速发展的时候陈正恰好奉旨进京,所以他对大同府水深火热的态势并非太知情。虽然自己每日进宫,对当日朝政也多有耳闻,前段时间的确是听到一些关于大同府祸乱的消息,不过听说不是很严重,所以陈正也没将其放在心上,没想到事态竟然这么严重。
陈正怵然心想, 虎头岭的叛军虽然还没有做出什么出格之举,但其动机显然不善,若不趁其羽翼未奉之时将其剪除,必然是姑息养奸,危害无穷。只是自己身为七品侍读,无权过问国事,还望朝中有志之士早点站出来向皇帝禀报实情,也好早日解救大同百姓于水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