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楚若云算好此时陈正应该已经去衙门办公,于是一身素装,不加任何妆扮地来到陈正的家中。此时赵雪儿正忙着干家务,小脸热腾得噗噗红。
赵雪儿见是楚若云来访,心想昨日晚上相公回来告诉我说楚姑娘不几日就要随商队南下回杭州了,这一别便是天南地北,日后很难再相见,今日来莫不是与我叙一叙。于是赶紧放下手中的活客客气气地招待她。
楚若云这还是第一次来陈正的家中,她环顾四周,见这院子虽然狭小简陋,采光也一般,但却透着浓烈的温馨,一种家的味道扑面而来。这种味道不是雕梁画栋所能带来的,更不是亭台楼榭所能给予的,只有相爱的人住在这院子里,相濡以沫,白首偕老,那种恩爱的感情才能凝聚起这种让所有少女迷恋的味道来。
楚若云不禁被这味道吸引,几步之遥的路却让她像是漫步在幸福的花丛中般难以忘怀,心想若是自己也能成为这间院子的一个女主人,一定也会像赵雪儿般幸福滋润。
赵雪儿招呼楚若云坐在炕上,炕桌上放着一盘紫红偏黑的酸梅干,那是前几日陈正给赵雪儿买的零食。赵雪儿将酸梅干往楚若云的面前推了推说:“姐姐请尝尝酸梅干,家里比不得姐姐家宽裕,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待。”
这种黑乎乎的乡下人吃的东西对于吃惯了江南点心和山珍海味的楚若云来说自然是看不上眼,她正要推脱说不吃,突然心想怎能自己还没过门,就开始嫌弃起家里的食物来呢?于是也捻起一条稍小的皱了皱眉后塞进嘴里,一嚼下去,只觉得牙都快要被酸掉,她忍着将酸梅干咽了下去后整个人酸得一抖,挤了挤眼又咂咂嘴说:“呀,好酸。”
酸?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惊讶道:“难不成妹妹是有了?”
赵雪儿见楚若云误以为她怀孕了,刚刚退热的脸又扑地一下红了起来,表情又害羞,又着急地说:“哪有,姐姐误会了,我只是生来就喜欢吃酸罢了,相公知道后三天两头给我买酸食,害得我越来越爱吃了。”她低下头看着那平平的小腹摸了摸叹了口气继续道:“哎!这不争气的肚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给相公添上香火。”
楚若云看着赵雪儿因为还没能怀上心爱的人的孩子而着急的样子,心头不禁涌上一阵羡慕,也叹了口气道:“哎!妹妹让我好生嫉妒,女人这一辈子,能嫁个相亲相爱的人,再生几个可人的孩子平平安安地过一生,也就无欲无求了。
楚若云的话说到了赵雪儿的心坎里,如今她只差给相公生个孩子就可以得到一个女人来这世上所追求的一切,幸福感不禁跃然脸上。她弯着眼睛笑道:“姐姐不要着急,吉人自有天相,你也一定会得到一个如意郎君的。”
楚若云突然哀怨地低下头叹了口气,又勉强地笑了声道:“如意郎君?我真的还有希望得到吗?”说完,她缓缓地抬起头看着赵雪儿说:“不瞒妹妹,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个朝思暮想的情郎。”
女人天生对八卦的嗅觉就很灵敏,一听楚若云说出关于情郎这么八卦的事情,赵雪儿顿时眼睛都亮了,迫不及待地问道:“姐姐的情郎是何人?杭州的还是我们龙里县的?既然心有所属,为何不请人说亲,虽然这事要女孩子开口的确难堪,不过为了自己一生的幸福,有的时候也是需要勇敢一点的呀!”
楚若云听后只是浅浅地相视一笑,然后表情渐渐严肃,眼神也进入回忆地状态说:“那年我十二岁,跟爹爹从杭州来到龙里县的第一天,家具什么的刚刚卸下马车搬进院子里,陌生的环境让我心里觉得空落落的。我一个人无聊地坐在院子里,除了呆呆地望向天空,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事,渐渐地,就被院墙那边的欢声笑语所吸引。
我搬来梯子爬上墙想看个究竟,就看见一个相貌英俊的少年,英姿煞爽地变着花样踢毽子,引来周围同学阵阵欢呼,从此他那身影就深深地嵌在了我情窦初开的心怀里。我正悄悄地看得着迷,突然那少年一失手,毽子砸中了我的脑门,那少年赶紧向我作揖赔礼道歉,其实我当时根本没生气,但我还是故作气态,扣下了那个毽子。”
楚若云说到这顿声不语,急得正听得津津有味的赵雪儿迫不及待地问道:“然后呢?”
楚若云抿了抿嘴,继续说道:“后来我就时常趴在院墙上看他们游戏,时间一长,相互聊了几句,彼此稍有熟悉。虽然那少年始终不曾开口对我说过,但我能从他看我的眼神里断定,他对我也是有情愫的。
无奈他家境贫寒,与我家巨大的差异让他自卑,不敢对我有所表示罢了。一年后,他去府里参加院试,一举中了秀才,我听了这消息,激动得彻夜未眠,我想,再等明年他若能乡试中举,那时他必然会找我爹爹说亲。谁想……”
说到这,楚若云又顿住下,她闭上眼睛,那凝重的表情让焦急的赵雪儿也不敢催促。
过了会儿,她缓缓睁开眼睛,娓娓道:“谁想到,突然有一天,他毫无征兆,一声不响地消失了,我也不敢去问他的同学他离开的原因。之后我像是丢了魂般郁郁寡欢,成天都浑浑噩噩地思念着他,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还能再回来。
期间爹爹好几次问我要不要托人回老家做亲,我都摇头否决了,我决定再等一等。上个月,我被徐勇缠身,爹爹告诉我说请了一个故人帮忙,直到那天,我才又见到他,谁知他已经婚娶了。”
楚若云说完转头看向赵雪儿,而赵雪儿似乎还沉浸在故事里没反应过来。突然,就见赵雪儿脸色倏地一下煞白,然后“呀”地惊呼一声从炕上跳到了地上颤抖道:“你、你说的那个情郎,莫非是、是我家相公。”
楚若云也立刻站了起来,然后“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哭诉道:“那日见了你们,我心如针绞,不瞒妹妹,我多么想将他从你手里抢回去,可是这些日子来,我见他对你情意深重非寻常人所能相比,自知这一生,谁也不能取代你在他心中的地位。
如今我楚若云已是丧家之犬,无去无从,我也不再奢求什么,只求他能纳我做一房妾室就心满意足。奈何他怕伤了妹妹的心,拒绝了我,今日我楚若云豁出去脸求妹妹能够答应,我楚若云必定尊重妹妹,安分守己,只求能得陈大哥一丝怜爱足矣。”
赵雪儿被楚若云的举动吓得不知所措,相公曾经跟她坦白过说他以前心里一直装着楚若云,谁曾想这楚若云心里竟然也装着相公。要不是自己横插了一脚闯了进来,如今这院子里恩恩爱爱的一对岂不是相公和楚若云。想到这,赵雪儿的心也开始绞痛,她当然不愿意跟别人共事一夫,而且还是相公心里一直挂念的,长得又闭花羞月的女人。
可是现在楚若云跪在地上不起,若是一口拒绝,她定会不罢休,于是赵雪儿扶着楚若云的胳膊说:“姐姐你且先起来,我们好好说话,你这样跪着不起叫我如何能答应你?”
楚若云见赵雪儿语气似乎有些松动,于是便站了起来。二人重新坐回炕上,赵雪儿递了手绢给楚若云擦眼泪,她困惑地问道:“姐姐乃富家千金,如何能忍气吞声做人家一房妾室?再说了,姐姐杭州老家那偌大的家业,怎么会是如同丧家之犬,无所去从?”
楚若云抽泣地抹了抹眼泪说:“说了不怕妹妹瞧不起,我娘本是爹爹一夜承欢后赎身买回来的青楼女子,低贱的出身向来不被家里那些姨娘看得起,爹爹在世时她们都经常对我们母女俩恶语相加,更何况现在爹爹已经去世,那所谓的偌大的家里,哪还有我楚若云的一席之地?要不是在家中待得憋屈,我为何放着江南好好的日子不过,随爹爹跑这塞北边疆来?”
赵雪儿听后同情地叹了口气,这外表看上去光鲜亮丽的楚大小姐,竟然有这悲情的身世。自己虽说出身寒门,但是爹娘还有两个哥哥,谁不是将她视为掌上明珠百般呵护疼爱?也怪不得这楚若云宁可做相公的妾室,也不愿回到杭州那伤心之地。既然相公对她有情,她也对相公有意,且不论她刚才说她对相公一见倾心是真是假,至少现在她对相公的情意天地可鉴。
自己出嫁前娘就说过,男人有出息了都会三妻四妾,这样才能子孙满堂,继承日后偌大的家业。相公越是疼爱自己,自己越是不能恃宠而骄。不让相公纳妾,稀薄了陈家的香火,落下个善妒的骂名,这样日后不知要被多少人戳脊梁骨,自己也没脸见死去的公婆和陈家的祖宗。也罢,事已如此,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说不定她会对我感恩戴德,日后定能和睦相处,共同服侍好相公。
赵雪儿心中已是波澜不惊,一半是想到将来要跟别人共事一夫那种心酸的痛楚,另一半又是善妒这个骂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这对矛盾像是两只大手,拎得她心已经在滴血。她看着眼泪擦不尽的楚若云劝慰道:“姐姐莫哭了,今日你就在家吃晚饭吧,等相公回来,我当着你面劝他一回,想必他也不会拒绝姐姐了。”
楚若云听赵雪儿答应了,心中不禁欢喜暗想:陈正啊陈正,你昨日不同意我,说是怕伤了夫人的心,现在你夫人已经答应了,我看你还能拿什么拒绝我。想到这,楚若云不禁双腮一红,心里开始细细品味起做陈二夫人的感觉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