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正因为是秀才身份,是陈家沟周围十数个村庄唯一一个有功名在身的人,而且年仅14岁就中了秀才,又仪表堂堂,可谓前程似锦,一片光明。所以尽管他家穷困潦倒,但是左邻右舍仍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出手相助,无一不徒他将来若是中举做官,好加倍还他们恩情。
然而现在,陈正已经瘫痪在炕,纵使他有天大的本事,也完全没有升官发财的那一天,如此一来,这些人投资在他身上的恩情算是百搭了。
从他三年前双亲病重开始,就陆陆续续地接受了许多左邻右舍和亲友的援手相助,先是那年双亲病逝,接着今年,先是粮荒、后是婚娶,再加上现在摔断腰骨,无一不是在众人的相助下度过来的,如今他可谓是欠债累累,债台高筑,纵使他赔上所有的身家性命怕也还不轻债务。
陈正的这些左邻右舍和亲友们也都是穷苦人家,谁家也不愿意别人白白地赊欠他们。眼见陈正如今一蹶不振,所有人都人心惶惶,怕自己的那份恩情、钱债讨不回来。于是也管不了陈正已是多么的穷途末路,纷纷上门讨债。
陈正的家里已经翻不出一枚铜钱,就连家当也所剩无几,现在家里还能拿得出手的,就是赵雪儿陪嫁过来的一些嫁妆。可赵春毕竟是猎户,哪里拿得出什么好东西给女儿陪嫁过来,无非就是两炕新被子,几件新衣服,一双新鞋子,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唯一说得过去的一根铜簪子,还是赵雪儿母亲的旧物。
新娘子刚进门,就要拿自己的嫁妆给夫家还债,可以说没有一个女孩子会答应。然而此时赵雪儿已经顾不了多少了,逼债的人天天堵在门口,严重影响了陈正的休息,所以她毫不犹豫地请来陈老太爷做公证,搬出所有嫁妆,一件一件地清理债务。
没一天,所有嫁妆赔了个干净,可是债务才还了三分之一都不到,原本空空如也的家里现在更加空旷,一览无余。
虽然家里真的是拿不出东西抵债了,但讨债的人仍然不依不饶。赵雪儿天天给张家赔礼,给李家道歉,一天到晚以泪洗面,央求各位大爷大婶不要逼迫太紧,眼睛肿了一大圈。到最后,留着过冬的一袋米也被人拿走,五捆柴也只剩下了半捆了。
今天是大年三十,讨债的人终于没再踏门。前几天还想安安稳稳过个年,忙里忙外的赵雪儿,现在却清闲地坐在门槛发呆,不知所措。想做饭,家里一粒米都不剩了;想扫地,扫帚早在讨债的第二天就赔掉了,想洗衣服,全穿在身上呢,哪有多余的衣服,而且就算有,也没盛水的木桶了。
就这样,除了起炕的时候帮陈正处理了下屎尿,整个上午赵雪儿都一言不发地坐在门槛上发呆。她本来想陪陈正聊聊天,可是见他这几天情绪十分不稳定,也不敢去打扰他。中午刚过,远远地看见有个人来,赵雪儿一眼认出了是她父亲。
新婚当天陈正摔得不省人事已经让赵春忧心不已,然而现在,又传来陈正摔断腰的消息,更是让赵春懊恼不已,悔不该当初定下这么亲事。虽然女儿家这个年定是不好过,无奈眼下是年关,自己的活多得忙不开,直到年三十了他才抽出空来看望一下女儿和女婿,扛了二十斤小米和两只野兔来帮女儿渡渡难关。
赵春膝下除了这个女儿还有两个儿子叫赵龙、赵虎,一个十八,一个十七,都到了适婚年龄,所以负担很重,拿出这些东西给女儿已经是尽了最大能力。
赵雪儿看见父亲,一阵委屈涌上心头,很想抱住父亲大哭一场,可是怕父亲过于担心自己,硬是强忍住在眼眶内打转的泪水,整个人显得很平静。
其实事到如今,就算赵雪儿不哭,赵春也知道女儿现在过得是多么不容易。他进门后本想去看看陈正,无奈陈正此时不想搭理任何人,闭着眼睛假睡。于是他只好陪着赵雪儿坐在门槛山唠嗑,之所以坐门槛,是因为家里最后一条长凳昨天也被人抱走了。
赵春见女儿刚出嫁就遭了如此大罪,短短几天,女儿就沧桑了这么多,不免心头一阵绞痛。
他摸了摸赵雪儿依旧红肿的眼圈,声音略微颤抖地说:“雪儿啊,爹爹真的对不起你啊!都怪爹爹一时鬼迷心窍,本想你能嫁给个秀才,将来他飞黄腾达,你也好跟着享福,我们赵家也能跟着沾沾光。可如今倒好,姑爷新婚当天就摔成了废人,已永无出头之日,可怜你年纪轻轻,竟要遭受此番罪过,爹爹于心不忍啊!要不你收拾收拾跟爹爹回去吧,咱宁可跑远一点重新嫁个庄稼汉,也比在这守活寡强上一百倍啊!”
陈正躺在炕上一直听着父女二人谈话,虽然他们声音不高,但静着心听,依然能清晰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听完老丈人这番言语,陈正顿时一团怒气涌进了胸腔,呼吸也急促了起来,但他强忍克制住自己,没将情绪爆发出来,只是接下来父女二人又说了些什么,他一句也听不见了。
赵春陪女儿坐在门槛上谈了一个多时辰,见时辰不早,便起身要走,要不然天黑前就赶不回家里。临走前他又去张望了下姑爷,见姑爷依然在睡,于是叹了口气离开了。
赵雪儿终于有事做了,父亲给他送来的这些食物真是解了她家燃眉之急,要不然她跟陈正都得饿着肚子过年。好在讨债的人什么都拿走了,唯独给她留了一口锅,于是她赶紧生火烧水,张罗年夜饭。
然而她的火还没生旺,东边的李家二婶就上前讨债了。陈正还欠着李家三十斤米,李二婶一直惦记着呢,她见赵春扛了袋米来看女儿,就一直窝在墙角盯着,等赵春一走,她就冲出来所要偿还。
前几天,不管谁来要债,只要拿得出,赵雪儿立马就还。或许这几天被逼债逼得有些愤怒,今天赵雪儿突然倔强起来,说什么就是不还。于是两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争执了起来。
本来就窝火的陈正,一听又有人上门逼债,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火气,他艰难地拿起炕头茶碗,狠狠地摔向门外,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全然不顾自己读书人的身份,破口大骂道:“滚一边去,老子我还没死呢!”
屋外两个女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尤其是李二婶,先是一愣,然后见逼债无果,于是悻悻地离开了。
赵雪儿见陈正发这么大的火,不免心头也是一紧。她回到房里,见陈正已经平静下来,也没多说什么,赶紧收拾掉散碎一地的瓷渣后又去做饭了。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赵雪儿的年夜饭也做好了。三十斤米足够她跟相公撑一段时日,但一定要省着吃。所以她只煮了一碗饭先让相公吃,等相公吃完自己再去熬碗粥。一只野兔也没两斤肉,她自然也舍不得吃,只煮了几块肉,然后盖在饭头上,恭恭敬敬地端到了陈正的嘴边。
虽然找不到一丝快乐的理由,但赵雪儿还是笑着说:“相公一定很饿了吧,来,我喂你吃饭。”
赵雪儿用勺子舀了一口饭,十分轻柔地递到陈正的嘴边,哪知陈正突然伸手一巴掌,连碗带勺,统统拍翻在地。赵雪儿一时懵了,不知陈正为何对她发火,她像只受惊地小鹿,眼神惊恐地看着陈正,惴惴不安地问道:“相公,雪儿哪里做得不对让你生气了?”
“你滚!”陈正像是还没有从刚才的怒骂中恢复气力,声音有些单薄地说:“我已经摔成废人了,永无出头之日了,你滚,滚得远远的,叫你爹给你重新找个人嫁了。”
赵雪儿一听,知道陈正听到了她跟父亲的谈话,赶紧跪在炕边解释说:“相公,雪儿的父亲是说过这些不中听的话,可是雪儿都严声拒绝了,雪儿既然嫁进你陈家门,就是你陈家的人了,又怎么能弃你于不顾,雪儿是绝对不会离开你的。”
陈正此时已经气胀了脑袋,雪儿说什么也不理会,嘴里一直重复着,叫雪儿滚蛋。雪儿跟他僵持了会儿,实在无奈,只好冲出屋外,躲在墙角处捂着嘴失声痛哭起来,哭声是那么的凄厉,那么的委屈,那么的无助,随着凌厉的寒风,消散在冷漠的世界里。
赵雪儿的哭声并没有换来任何人的同情,陈正出事之前,家里一有屁大的事就笑呵呵过来帮忙的邻里乡亲,现在像是集体消失了似的,除了要债,没人再踏进过他家大门。整个被搬空了的家似乎也颤抖了起来,仿佛下一阵寒风,就能将它吹成齑粉。
过了好久,赵雪儿才由痛哭慢慢地变成抽泣,毕竟已经整整一天都没有进食了,加上自从被人讨债以来,还没有吃过一顿饱饭,此时她已经耗尽了浑身力气。外面的温度越来越低,寒风并没有因为除夕夜的到来而丝毫减弱。
又饥又冷的赵雪儿双手环抱胸前捂住仅剩的温存,她看了看漆黑一片的屋内,很想进去,可是却又不敢。她突然想起还没给炕里点火呢,相公伤病在身,万万受不得冻。
赵雪儿正想进灶房里抱些柴禾,突然身后传来一声猥琐的声音。“哟,小娘子,这大晚上的不待在屋里陪相公暖身子,怎么一个人站在屋外哭啊?看你这冻得不轻呢吧,来来来,小爷帮你取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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