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府城玄渊观
夜幕低垂,微风徐来,庭院中丝柳轻轻摇摆着,回廊的灯笼,就晕出一圈圈橘黄色的柔和光芒。
藤萝垂蔓的西墙,一道黑洞幽幽如漩,自其中迈步走出一个着素色衣衫的少年来,正是借道阴司回到府城的徐行。
斗剑结束后,他和锦瑟一同前往地府,锦瑟将邙山鬼府的判官令牌替换给徐行后,又指点了几句运用的关节,这才让徐行告辞离去。
徐行眺望着后院还正亮着的灯光,疑惑道:“连城和姐姐还未睡?”
这般想着,就待朝灯火亮堂处行去。
“公子,你回来了?”就在这时,绛雪自假山后走出,清丽的玉容上带着惊喜之色。
“回来了,”徐行打量了一眼绛雪,发现此女神光透体,显然功行有了不小的进境,心头也有些欣慰,轻笑说道:“怎么就你一个人,不见香玉?”
“香玉她在修炼呢。”绛雪轻声说道。
徐行心下诧异,哑然失笑道:“倒是难得一见了。”
“香玉早日修出真身,也好摆脱本体桎梏,”绛雪微微一笑,解释了一句,道:“对了,公子,香玉的本体已移栽到公子书房前的花圃里了。”
徐行神情微顿,颔首道:“也行,对她没什么妨碍吧?”
“那倒没有,只要是在后山,并无大碍。”绛雪摇了摇头,垂下螓首,似有些羞涩,“不过,我却一时无法移栽过来。”
徐行看着院墙外那株高有二丈,宽有数围的耐冬,笑了笑,也没再说什么。
二人一路说着话,就沿着回廊朝后院走去。
“这几日,家中可有什么异常?”徐行当先而行,一只只灯笼在少年冷峻的面容上,明暗交错,就越发显得气度深沉。
绛雪亦步亦趋跟着,轻声道:“倒无太多异常,就是楚王府的侍卫送来了不少东西,对了,还说公子您的青梅竹马,洪姑娘找到了!”
“洪灵芸?”徐行皱了皱眉,清声道:“她不是我什么青梅竹马,她现在何处?”
心中却想起楚王,这人还真是纠缠不清了。
绛雪的声音如冰水滴落在玉盘上,清冷空灵,说道:“洪姑娘听说认了一位姓于的朝廷命官为义父,好像因才略出众入了楚王的眼。”
徐行闻言一时默然,却是想起了生死薄上,关于洪灵芸寿数的记载,最终化为一叹。
这时,厢房中,连城和徐千雪二人正拿着针线,在灯下绣着女红,小桃、小杏几个丫鬟在一旁侍奉。
连城一身藕荷色素裙,坐在绣墩上,气质温婉宁静,秀美蛾眉下的莹眸低垂着,穿针引线,绣完最后一针,大红牡丹绣帛上,两只栩栩如生的花蝴蝶,几乎要跃然而出。
“千雪姐姐,你帮我看看可有不齐整之处?”连城一边将绣布递给徐千雪,一边端起桌上香茗,轻呷了一口,缓解下疲倦的神色。
“阿弟,”徐千雪接过,还未察看,就听到窗外渐近的熟悉声音,“阿弟回来了?”
说着,就起身向外迎去。
“郎君?”连城芳心一震,放下茶杯,如芙蓉明艳殊丽的脸颊上同样现出喜色,就待起身向外迎去,突然想起什么,摸了摸不施粉黛的脸颊,一边转身朝屏风后的里间梳妆台走去,一边轻柔道:“小桃,快过来伺侯我梳妆,也把夫人前日送来的那支凤钗,给我戴上。”
小桃掩口轻笑着,盈盈走过去。
外间厅中,徐千雪拉着徐行的手,上下打量着,见其精神奕奕,不现倦色,心下就一松,问道:“阿弟,你吃饭了没?这天还早,我去下厨给你做点儿。”
说着,转身就待离去。
“姐,别忙活了。”徐行拉住了徐千雪,走到椅子旁落座,倒了杯茶,轻笑道:“回来前在一个朋友那儿吃过了。”
拿起高脚果盘垒起的橘子,一边剥着橘皮,一边清眸抬起,问着:“连城呢,睡了?”
虽止有一墙之隔,但徐行在家中一般不会用神识探察。
“郎君……你回来了?”珠帘响动,连城从里间款步走出,此刻脸上画着淡妆,如瀑青丝垂落削肩,鬓发间别着一支金钗,本就是艳若桃李、秀都曼雅的二八少女,稍稍打扮下,盛世美颜,灼撩心神。
连同为女子的绛雪都为之失神,呼吸凝窒了片刻,眸光垂下,幽幽一叹,悄悄退了出去。
徐行愣怔了片刻,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小声嘀咕了一句:“也不怕一会儿卸妆麻烦。”
“弟弟,”徐千雪嗔白了徐行一眼,起身拉过连城坐在一旁,温柔一笑道:“你们两个半个月没见了,好好说说话。”
“最近还好吧?”徐行面色淡淡,将剥好皮的橘子轻轻掰作两半,递过去一半,清声道:“我听绛雪说了,楚王那件事你办的不错。”
“不喜欢吃橘子?”见连城不接,徐行疑惑说着,正待收回。
“谁说我不喜欢吃了。”连城先是诧异了下,连忙伸出纤纤柔荑,拿过橘子,只觉芳心甜丝丝的,平复了下呼吸,犹如葱管的十指飞动着,择着橘藤细络,少女眉眼如画,此刻就有些娇憨,柔声道:“楚王这段时间,隔三差五就派人过来送各种各样小物件。还有那洪灵芸,你回来的正是时候,姐姐明天打算去见见她。”
“明天?”徐行沉吟片刻,若有所思道:“我会一同去的。”
楚王这池水实在太浑,并非良配,他得留意着点,庆幸的是姐姐对其人好感乏乏,若当真情根深种,他……
“郎君,在想什么呢?目光冷冷的,怪吓人的。”连城以害怕的语气说着,见徐行回神,目光变得柔和,就将一个择净的橘瓣送到徐行唇边。
“没什么,”徐行回转神思,无声笑了笑,眸光倏而下垂,脸颊就微烫,连忙伸手接过,低声道:“那个……连城,我自己来吧。”
他又不是希尔薇,投食像什么话。
连城也反应过来,刚才是鬼使神差,这时就羞涩难言,暗暗自责道,“方才真是也太不矜持了,郎君不会嫌我……”
正惴惴不安着,明眸抬起,却看到两颊红晕残褪的徐行,欢喜在心湖怦然炸开,懊恼早已抛之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