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给两人带来的震惊都不小, 在许幕远被推到一旁的时候,佐林还是没有及时反应过来, 于是生生地挨了一记拳头。
来者是个大约二十五六岁的男人,面容清秀, 头发往后梳,被发胶固定住,身上穿着一件一看就价格不菲的黑色西装,整体感觉应该是很沉稳认真的那种人,只是现在却因为极度的愤怒显得十分狂暴,额头上还挂着几滴汗水,一看就是一路上狂奔过来的。
究竟是什么人会突然找上他的麻烦?他并不认为有得罪过这类的人。
在看到男人的第一眼, 佐林是这么认为的, 可慢慢的,当他对上对方似要喷火的双眼时,那慑人的眼神让他联想到高中时期的某个人,再盯着看了几秒, 佐林更加确定了。
脑子晕乎乎的, 佐林断断续续的开了口:“周……树?”
被称作周树的男人怒极反笑,揪起佐林的衣领,便将动弹不得的他提了起来:“行啊,佐林,窝囊得活了这么多年总算记清了一件事,还知道我叫周树,嗯?你他妈给我记着了, 这是你最后听到的名字,因为老子今天要打死你!”
“……为什么?”
“为什么?”周树哼笑,眼神狠戾,额角甚至爆出了青筋,“你他妈还敢问我为什么?!啊?!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女人的?!小小她到底有多倒霉,居然摊上你这么一个废物!还是一个同性恋废物!行啊你,有种啊佐林,为了掩人耳目,宁肯拿小小做挡箭牌是吧?!居然还骗了她整整一年!你他妈还是一个男人吗?!你他妈就是一个孬种!”
说完,周树将佐林狠狠地摔在床上,眨眼间,拳头便如雨点般砸在佐林的身上。
佐林无法防御,只能用手护住头部,身体蜷缩在一起,只是周树的拳头太狠了,才不过挨了四五下,佐林的身体就满是淤青,痛得他浑身抽搐。
突然间,有什么东西从脑海中一闪而过,佐林顾不上防备,放下保护脑袋的手,转而抓住周树的衣袖,焦急得问道:“等等!你知道小小在哪里?”
周树厌恶得甩开他的手,朝着佐林的脸又打了一拳,而后还不解气地啐了一口:“就算知道老子也不告诉你!怎么?后悔了?想挽回小小了?你他妈的就装吧!”
周树刚才的拳头力道下得极狠,在打下去的一瞬间,佐林的眼前曾出现了短暂的黑暗,半晌,便感觉意识有些迷蒙不清,一丝温热的液体从鼻子里滑了出来。
佐林伸手一抹,居然是血。
但是此刻的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要找到徐小小,所以根本顾不上自己的伤势,只是一改之前面对许幕远时表现的坚毅,低声下气的说道:“……对不起,请告诉我小小在哪里……”
周树不为所动,冷笑一声,又准备握紧拳头朝佐林的身上砸,也就在这千军一发之际,一双大手猛地束缚住他的手臂,周树一时动弹不得,回头一看,正是面色铁青的许幕远。
“住手吧,小树,你惹的祸还不够多吗?”
许幕远冷冷地瞪着周树,双手却暗暗发力。刚才不过是走神了一会儿,佐林就被打得鼻青脸肿,许幕远在感到愤怒之时,也带着对佐林的愧疚,要不是念在周树是自己的晚辈,他早就冲过去把他打得半死不活了。
“放手!”
周树吃痛得皱起了眉头,两手并用想要挣脱束缚,无奈两人的力量悬殊巨大,他的个头又比许幕远矮上一截,所以自然不会是他的对手。
许幕远望着正在他手中做着无谓挣扎的周树,沉声警告道:“小树,你可别忘了,我的手里还握着你的把柄,如果不想让那个秘密公之于众的话,我劝你还是安分点。”
周树浑身一震,蓦地停止挣扎,良久,咬着牙不甘心地别过头去。
确定周树不会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后,许幕远这才放开对他的桎梏:“你走吧,今天这件事我就当没发生过,要是再有下次,我想你知道后果。”
僵持了半分钟,周树慢慢站起身朝门口走,走到半截却猛地回头,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一圈,接着掀起嘴角嫌恶得冷笑一声:“变态!”
说罢,又将恶狠狠的目光对准佐林,警告道:“佐林!你给老子等着!老子不会放过你的!”
不甘心的留下这句话,周树在许幕远越来越危险的目光中逃也似的离开了。
只听得楼下传来房门关闭的巨响,许幕远在心底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突然想起佐林的伤势,他转过身,床上躺着的身影令他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佐林侧躺在床上,身体因疼痛紧紧地蜷缩在一起,眉头紧蹙,嘴唇紧抿,却隐忍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而他身上的伤痕更是惨不忍睹,到处都是淤青。
许幕远心疼到了极点,连忙跑过去想要查看他的伤势,谁知手指刚碰到他的肩膀,佐林就像受惊的兔子似的猛地蹿了起来,紧接着一巴掌将他的手挥开,怒道:“滚开!不要碰我!”
手背立刻浮现出五指印,许幕远却管不了那么多,他试着劝导道:“我知道你讨厌我,但是一码归一码,你现在的伤口需要处理一下,如……”
“不需要你假好心!”佐林打断他的话,捂着疼得有些麻木的手臂往后退了退,“许幕远,你他妈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我!看我被打很爽是不是?!看我被说成变态很有成就感是不是?!是!我就是变态!我就是喜欢男人的变态!可是我有什么错!我有对不起你什么?!我把我上辈子的命都赔给你了,这辈子也被你搅和得乱七八糟,你他妈到底还有什么不满的!如果你觉得还不够,那我把我这辈子的命也赔给你行不行?!”
说到最后,佐林的眼眶已经微微有些泛红,他大口喘着粗气,满脸的不甘和愤然。
他不懂啊,为什么老天总爱捉弄他,为什么他就不能拥有一份简简单单的幸福,难道平平静静的过完一生也有错?如果掰弯许幕远是他此生犯下的最大的过错,那就拿他的命去抵吧,只求他不要再出现在他的面前……
看着有些歇斯底里的佐林,许幕远的心里也很不好过,他曾经也想过要放手,但是原谅他实在是个自私的人,在没有佐林的日子里,恐怕没有谁知道他每一天都活在自责和悔恨当中,而现在老天将他送到他的面前,他说什么也不愿放手。
佐林就是他的天,亦是他的浮木,他已经不想再重温那段孤苦无依的时光了。
许幕远凑上前,伸手轻轻地握住佐林的手腕,想把他拉过来,却有意无意的避开他手上的伤口:“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另外,我只是想帮你看看伤口……”
谁知就是这个举动完全触怒了他。佐林不知从哪里得来的力气,双臂一伸,竟将许幕远推出去老远,而后还随手操起一样东西猛地朝他砸了过去。
“滚!你给我滚啊!”
一样又一样东西不断地打在许幕远的身上,许幕远无法上前,只能用手护住头部,嘴里还不忘说道:“佐林,你冷静一点!”
谁料佐林根本就听不进去,凡是身边能拿得过来的东西,他都一一扔向许幕远,最终,一个台灯朝他甩了过去,许幕远猝不及防,额头立刻被砸伤,血流而下。
佐林似乎也看到了,蓦地停止动作,竟没再乱扔东西。
鲜血顺着额头滑下,流进了眼睛里,许幕远察觉到没有动静,缓慢地放下双臂,眯起眼睛朝佐林看了过去,也就在那一刻,他不知道是不是鲜血造成的幻觉,竟在有些模糊的视角中看到了包裹在佐林眼眶中的那星星点点的泪光。
那眼泪让许幕远的心脏被狠狠地刺痛了一下。
哪怕在曾经那段十年的时光里,佐林被他欺辱得再厉害也鲜少在他面前哭过,在软弱的外表下,他知道他是坚强的,可是这次,他却一边隐忍,一边默默地流着眼泪,如非被逼到绝境,他怎么会露出这种表情?
那眼底流露出的怨恨让许幕远无所遁形,平生第一次,他在他面前无地自容。
“滚!马上!如果你真的有哪怕一丁点觉得对不起我,以后就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视线恍惚中,许幕远好像看到佐林单手指着门口,满脸的隐忍,牙齿几乎要将下嘴唇磨出血。
观察半晌,他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最终服输一般缓慢地转身朝外走。
房门关上,许幕远却并未急着离开,而是站在门前,盯着面前的门板,像能透过它看到里面的人。不久以后,房间里传来一阵刻意压抑着的呜咽声,那一声声痛苦的抽泣让许幕远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却再不敢盲目得出现在他的面前,最后只能黯然离去。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佐林被迫在家养伤,当然,这期间他也从未放弃寻找徐小小,等伤痊愈以后,便去公司上班,日子虽然过得浑浑噩噩,但好在许幕远总算没再出现在他的面前。
但是佐林没有考虑到的是,一个人的状态决定工作质量,一不留神是很容易出差错的,特别是像佐林这种公司的领导者,稍微不留意便会损失大把的钱财,所以日复一日,在佐林越来越糟糕的精神状态中,公司也开始慢慢走下坡路。
最终,公司的总经理看不下去了,第一个敲响佐林的办公室大门。
“阿林,你最近的精神很不好,是不是没休息够?”
总经理是佐父执掌公司大权时的左右手,因怕佐林经验不够,被佐父特意派遣到他的身边来辅助管理的,对于佐林,他是从小看到大的,所以自然格外亲切。
佐林放下手中的钢笔,揉了揉眉心。明明晚上都在吃安眠药,身体却像对药物产生了抗体一样,吃再多都睡不着,脸色也难掩疲惫。
然而,即使是这样,他也强迫自己扯起一个无力的微笑:“没事的,莫叔。”
被称作莫叔的总经理无奈得叹了口气。从小看到大的人,他怎么会不明白他笑容中的勉强?
思忖片刻,他说:“阿林,要不然你休息一阵子,公司暂且交由我来打理吧。”
“没事的,莫叔,我只是最近的状态不好而已,马上就能调整过来。”
“阿林,听莫叔一声劝,我想我不说你也知道最近公司的业绩下降得有多厉害,这和你的精神状态是息息相关的,如果你连身体都照顾不好,还怎么管理公司?还怎么让你父亲放心?”
佐林彻底沉默下来。他思考了一下莫叔的话,确实不无道理。
莫叔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他的答案,最终,在佐林静默了大约一分多钟以后,他看到他点了点头。
放心得松了口气,莫叔笑着说:“那我待会儿给你安排休假的地方,你现在就可以回家收拾行李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去僻静的地方休养,这儿的钢铁丛林不适合你。”
第二天一大早,佐林就在莫叔的安排下带着行囊,坐上专车离开。
窗外的景色在不停地向后倒退,佐林看着玻璃窗上映出的自己,他不知道这次回来以后是否能以全新的状态面临今后的生活。
黑色的轿车越开越远,只是车内的主人并不知道,即使车子彻底远去,某处也依旧有个人在张望着他离开的方向,眸光闪动,似担忧,也似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