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色血点溅到了皮靴之上,我踩在血泊里，看着被撕碎的人又化为嗜血的亡灵爬起来扑向曾经的同伴,少数低阶亡灵已经放弃了对残存敌人的追杀，反而趴在地上贪婪的舔舐着残留的血肉,白骨磕在石砖上发出了“咔咔”的脆响。
圣殿骑士和十二主教大半已经被转化为了亡灵天灾中的一员,象征堕落的黑色光柱此起彼伏的立起,这大概是光明神殿自打重建以来最大规模的一次集体背信，也不知道远在东大陆的教皇知道以后会不会心疼的打哆嗦。
林斯特王国的皇室与贵族已经全军覆灭，零星的漏之鱼躲在残存的光明信徒之中试图突围，算逃出去了又能怎样呢？也只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
意兴阑珊的扫了一眼他们淹没在亡灵之海的背影，我把注意力放到了四周,随着亡灵的肆虐,脚下这座沉寂了万年的古城逐渐露出了它的真容。
鳞次栉比的街道变得通体莹白，分布在道路两边的花坛化为了一排排栩栩如生的雕像,透露出艳俗之意的豪宅转为了精致的教堂,最引人瞩目的当属位于城中央的皇宫，这座富丽堂皇的建筑比起之前并无多大改变,只是多了几分古朴之意,但是在它的身后,一座恢弘的华美神殿矗立于此。
整座神殿通体洁白，尖细的塔尖高耸入云，在它面世的那一刻，仿佛有圣歌从耳边响起，让人热泪盈眶继而萌生顶礼膜拜的冲动，即便是被鲜血侵染，依然不能掩盖这座洁白之城的圣洁与辉煌。
远处的战圈里传来一阵骚动，那大呼小叫的声音一听是那群光明信徒。
“塞伦帝国真不愧是当初的大陆一霸，”我伸手摸了摸身边的天使赐福雕像，不禁有感而发，“真特么的有钱啊。”
一开始在读到光明圣城由光耀石建造的时候，我还以为也是贴层边意思意思，毕竟一座光耀石雕像，价值一个小国一年的总收入了，这么大手笔的直接建了一座城，说是财大气粗都感觉欠了点意思。
“与其说塞伦帝国有钱，不如说光明教廷的底蕴之丰厚远超后人的想象。”霍华德拄着法杖走了过来。
我右臂一抬，指向那座堂皇的神殿：“你这是在暗示我，那里有取之不尽的宝藏？”
“历经万年的风雨，这座圣城却保存完好到匪夷所思的境地，”他顺着我的指尖望去，“只怕那里有着相当了不得的东西。”
了不得，这个形容非常有意思，这个词可以形容宝藏、形容器物、形容人甚至形容危险，但能被霍华德称为“了不得”这件事，本身很了不得了。
说来也奇怪，本来在空间袋里上蹿下跳闹得欢的右手大爷却突然变得老老实实，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只是一个死人的一部分，老老实实的躺在空间袋的一角开始装死。
那座神殿里一定有能让它安静的东西，但无论那是个什么，单从这快要刺瞎人眼的圣光来看，对我都不会友好。
“我知道这个决定有些冒傻气，”我扭头对巫妖说，“可我还是想要进去开开眼。”
“那我们两个可真是傻到一起去了，”霍华德冷静的回答我，“对于魔法师来说，任何古代遗迹都是无法拒绝的诱惑。”
既然双方意见一致，那心动不如行动了。
老实说，贸然进入光明神殿不是一个理智的决定，虽说现在神祇已经陨落，不会半路窜出来一个光明神或者一群天使对我们两个邪恶的不死者进行一场轰轰烈烈的裁决，但是作为神代最为辉煌势力之一，光明教廷的手段非末法时代的土鳖可想象，爷这点实力和家底估计在他们眼里还排不上号，弄死我不过是举手之劳。
可话又说回来了，在法爷圈里有这么一句话——“能够打败法爷的只有法爷”，虽说只不过是那群眼睛恨不得长头顶上的法系职业的自我吹捧，已经被其他职业身体力行的打脸到了肿的不能看，倒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这句话起码从侧面说明了一个准备完全的魔法师是多么可怕，作为一个用肌肉思考的武夫，我打起架来比起脑子更相信战斗直觉，可霍华德不是啊，他那种程度的资深法爷，估计不随时做好毁灭世界的布置都不好意思出门。
身边站着这么一个危险人物，不说别的，是安心。
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霍华德已经嘱咐好了手下，把现场的指挥权交给了一个看上去有几分眼熟的死灵骑士，我望了望不远处浪的正高兴的老伙计们，毫不怀疑这时候残酷无情无理取闹的把他们六个收回来的话永无宁日了。
刚诞生的亡灵总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欲/望，这时候最好的方法是随他们发泄。
最后，高风亮节的我孤独的抱着霍华德的大腿开始了光明神殿探索之旅。
忍受着无处不在的圣光带来的不适感，我和霍华德绕过了挡路的皇宫，来到了这座传说中的神殿前，走进才发现，这座神殿大的出奇，足足比光明教廷后建的总部大了三倍左右，无法计数的福音天使被点缀其上，依次排开的廊驻顶上雕刻着神态各异的圣徒，中间的巨大圆顶上镶嵌着夺目的宝石，纯银的精美十字架坐落在顶端，神殿的大门并没有关闭，两侧的弧形门廊像是一双张开的臂膀，等待着我们这两只傻乎乎的飞蛾扑入陷阱。
霍华德法杖杵地，无形的力量笼罩了我们所站立的方寸之间，他冲我点了点头，率先进入了神殿，我摸了摸腰间的佩剑，也跟了进去。
甫一进入神殿，无法言喻的壮阔景象将我死死地钉在原地，精美绝伦的壁画铺满整个穹顶，一丝一寸都被精致的雕塑和巧妙的画作所占据，汇集成了一个无比瑰丽的梦幻世界。当你仰望穹顶，即会被喷涌的渺小感所击中，一切言语都会变得苍白，恨不得立即跪在光明神面前忏悔自己的傲慢与无知。
“我的神呐……”明明没有饥渴感，我却忍不住舔了舔嘴唇，“这简直无与伦比。”
跟这座代表了光明教廷最巅峰的神殿相比，无论是珂洛维斯堡引以为傲的教堂还是教皇如今的居所，都破烂的活像是路边的茅草屋。
跟我这种没见识的土老帽不一样，人生阅历比较丰富的霍华德充分发挥了年龄优势，他很快将目光从美妙绝伦的艺术上移开，对着华美地毯上的一滩暗褐色的痕迹研究起来。
只见他从袍子里掏出了一个细小的水晶瓶，小心翼翼的将打开的瓶口对向暗褐色痕迹的一角，嘴里还念念有词，只是我完全没听懂。
等到发音古怪的咒文念到第三遍，原本毫无反应的痕迹突然动了，这感觉十分奇怪，它像是被烧开了一般咕嘟了起来，慢慢从地毯上剥离，钻进了瓶子里。
霍华德手疾眼快的盖上了瓶盖，没有出口的液体在瓶子里横冲直撞了一会，最后凝聚成了一个球体。
“这是什么？”我凑过去问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是神血。”他给了我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喂喂喂，”我顺着地毯望去，一连串的褐色痕迹一直延续到中央神像后面的祈祷室紧闭的门口，“你不会要告诉我，一位受伤的神明躲在这里吧？”
“诸神时代已经过去了，倘若有一位神祇尚存，我们也不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我不知道霍华德口中的“沦落”到底是指被人肆意操控还是自巅峰摔落的魔法文明，而是二者皆有，聪明的做法是乖乖闭上嘴巴。
既然不会是活着的神明，那么像战神殿一样存有神尸的可能性大大增加了，能够陨落在光明神殿的怎么也不会无名之辈，作为诸神黄昏中的重要战场，血洒光明圣城的神祇足足有0余位，甚至包括此地的主人光明神。
这扇门户后面或许有一个主神的尸首，想想我有点小激动呢，虽然里面可能只有一节小拇指。
深呼吸了一口气，我对着霍华德点点头，老让一个法系职业冲在前头也太丢我们近战的脸面了，即便这只老狐狸早竖起了一个屏障挡在面前。
祈祷室的门是红橡木制成的，厚重且硬度高，哪怕室内的人站在门边大喊大叫也绝不会传到门外，能够完美隔绝外界对某些达官贵人乃至教廷高层不为人知的秘密的窥探。
曾经的有点放到今日成了缺点，哪怕我耳朵再灵敏也无法准确判断门后的环境，只能随机应变。
站在门前，我抖抖腿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身体扭向一侧，腿抬高划出一个弧度，重重的踹到了门上。
巨龙都能被我一脚踹个踉跄，更别说区区一扇橡木门了，也不知道当初制作的时候用了什么工艺，门板竟然没有断裂，只是随着我的爆发力“碰”的一声撞击到了一侧的墙面，祈祷室门户大开，里面的情况一览无遗。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我依然被扑面而来的浓重血腥气薰了仰倒，不光如此，祈祷室内部的景色也足够骇人听闻，飞溅的血迹几乎覆盖了整个房间，在倒在最中间的则是一具被堪称凶暴的手法杀害的尸体。
说是尸体其实已经不太合适了，因为尸首主人的头颅和四肢都不翼而飞，只留下了可怖的巨大创口、飞溅的血肉和孤零零的躯干。
“咕嘟。”
我咽了一下莫须有的唾沫，扭头看向神色凝重的霍华德：“你确定这是神？”
他显然也没有想到画面会如此惨烈，踌躇了一下才缓缓靠近门框，而他手中举着的水晶瓶里，那滴血液随着距离的缩短疯狂跳动。
“恐怕我的说，是的。”
霍华德点了点法杖，点点银光从顶端的魔法石中飘出，围绕在我们周身，形成了一个幸运状的屏障，做完这一切方才谨慎的迈进了祈祷室的大门。
“做的实在是太过火了。”
我跟在他身后进入了房间，当年杀戮时迸发的杀意、愤怒与仇恨等情感依然残留其中，引的周围屏障泛起一*涟漪。
一念一眼即可杀人，这是神祇的专利，也导致了神明之间的战斗以第三者的视角来看都有些莫名的假正经和无趣，毕竟两个人互瞪可是没有什么热血可言的。
换言之，搞出了如此的大场面，在神祇之间可谓是罕有之至。
头颅、四肢都被人砍下碾成肉泥血沫和战神被砍下右手可是两码事，右手不仅是持有武器的手，更是权柄与力量的象征，因此前者代表着极致的愤恨与暴虐，后者则是象征意义更大些，也比较多见于各类战斗。
“这哪里是争权夺利啊，这是抓到老公出轨的原配吧！”
后世对诸神之战的起因了解的非常模糊，哪怕是被奉为经典的《旧神书》里也仅仅用“大家都知道的理由”来一笔带过，可见在当时神明互怼的理由算不是大众皆知也跟秘密无缘，只是到底牵涉到头顶神明，总是讳莫如深，而放到了现在，变成了无解的谜题，让人恨不得给那些打哑谜的作者一巴掌。
大部分学者都倾向于众神之间争权夺利的猜测，可以这个案发现场的暴行来看，压根是仇杀吧！
“事情比我们想象的更加严重，”检查完躯干的霍华德站了起来，“根据尸体上残留的元素，我可以暂时推定，这是光明神的躯干。”
“抱歉，我刚刚走神了，你说什么？”
“这是光明神。”
“哦，大概是最近太累了，我竟然产生了幻听。”
“面对现实吧，薇薇安，亡灵根本不会疲倦。”
根本无法对面好吗！
光明神不是最强的两大主神之一吗？！结果他惨惨惨惨惨惨死在了自家的祈祷室里？！这跟克罗索斯被人做成了龙肉酱用来面包吃掉了一样！也太颠覆我的认知了吧！
换了任何一个次等神出现在这里，都不会对我造成这么强的冲击。
“黑暗神干的吗？光明神睡了他老婆之类的？”我捶了捶脑袋，干巴巴的提出了自己的猜想。
“伤口中并没有残留黑暗元素，”这句胡说八道毫无以外的被霍华德否定了，他张望了一下四周染血的墙壁，“不如说，伤口中除了他本身蕴含的光明元素，其他什么都没有。”
“什么意思？光明神是自残？难道他有重度抑郁？”我顺口接了一句，开始满嘴跑火车。
“不，残留的杀意不会作假，他确实是被人所杀，”霍华德摇了摇头，“凶手也留下了决定性的证据来威慑前来查看尸体的人，门口的元素残留非常混杂，说明发现尸体的不止一人，说不定是光明神方的其他神祇。”
“你能说拉斯拉兹布达拉兹布达拉斯大陆的通用语吗？”
“杀死光明神的凶手，他的属性是‘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