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溪知道不可能说服岳父岳母,不管柴莉的劝阻,用力往门口挣。柴莉回头看看父母,两难之下,还是跟着樊溪走了。
热热闹闹娶女婿的客厅,顷刻变得冷清。赵玉琴站在那里,手足无措。她无助地看着柴云鹏,担心,他也会走。
“女大不由爷啊。”柴云鹏扶赵玉琴坐下,“咱不能照顾她一辈子。让她吃点儿苦,也不错啊。”
赵玉琴钻进柴云鹏怀里,所有的苦,全倒出来,她把这半生的眼泪都流在柴云鹏的身上。此时,她才领悟到,不管她得到什么,只有柴云鹏才是她最坚实的依靠。
赵玉琴已经有了白发,脸也憔悴了许多,柴云鹏心里升起一丝愧疚,他用力抱住赵玉琴。
“不要离开我。”赵玉琴从来没有这样撒娇。
“好,不离开你。”柴云鹏觉得妻子有点儿可怜,他也有点儿自责。
幸福,终于在经过了漫长的争取与奋斗之后到来,赵玉琴心满意足。
也许,越是珍贵的东西,越不会长久拥有。
第二天,柴云鹏上班之后,没有回来。赵玉琴做好了他爱吃的茴香馅包子,等不到人影,打电话也不接。
赵玉琴给司机打电话,司机说,他送柴书记去开会,然后,就没有接到书记。
一种不祥的预感升上来,赵玉琴觉得,柴云鹏不是去找女人了,可能出事了。自从通联超市出事以来,赵玉琴一直提心吊胆,只要他们供出来,不只是柴云鹏,连她也难逃干系。
赵玉琴给宁鹏打电话,宁鹏说:“想我了?我一会儿去。”
赵玉琴知道,宁鹏安然无恙,说明,柴云鹏还没有牵扯到通联超市案件中去。她不想跟宁鹏废话,又不想让他起疑,只说了一句:“我打错了。”就挂了电话。
到处找柴云鹏,赵玉琴这次不怕别人笑话,她觉得,不找到柴云鹏,心里不踏实。
所有人都说不知道,有人劝赵玉琴,不要找了。赵玉琴更怀疑,心里异常不安。天晚些时候,得到正式通知,柴云鹏同志,已经被“双规”了。
赵玉琴无力地瘫倒在地上。终于还是证实了。
这些年,赵玉琴好像总在恐惧这一天,又好像总在为这一天做准备。她秘密储备了大量的金钱,一旦丈夫或自己出了事,就算是判了刑,只要他们出来,钱永远不是问题。
为什么要准备这一天呢?赵玉琴骂自己,这一天是自己盼来的吗?柴云鹏没有胆量,肯定会交待,赵玉琴真希望进去的是自己,那样,她什么也不会说。现在,她更担心的是柴莉,柴莉为朋友办过一些事,如果柴云鹏承受不住压力,把女儿也说出来,这个家,就彻底毁了。
关键时候,钱还是最重要,赵玉琴决定,用钱来救柴云鹏。她到处打听,消息甚稀,隐约知道,这件事,可能跟甘凤麒有关。
红红火火的麒麟阁大酒店通宜店,忽然被查封了,事先没有一点儿征兆,甘凤麒被抓走,谁也不知道关在哪里。
宋丽影问西西,西西急得哭:“他好歹也是我爸爸,我怎么会去揭发他。”
甘子泉问大秀,大秀气得摔杯子:“有好事不来找我,这些事,全怪我。”
何丽娟病倒在床上,家里人摸不到头绪,连陈桐也不了解情况。陈桐没有去问程书记,这样的事,程书记不主动说,还是不要问的好。从朋友们口中,陈桐确知,甘凤麒栽在造假上。
甘凤麒在临河县,开设了一个大的制假企业,造的假货五花八门,销往全国各地。其中,销往通宜综合批发市场的占很大比例,这个市场的假烟假酒,主要是他提供的。麒麟阁大酒店通宜店开张以来,成了制假售假的总指挥部。从临河来的运输假货的车辆,有时也会停放在麒麟阁,这里是公共场所,比较容易掩人耳目。
事情出在内部。本来,甘凤麒已经打算洗手不干,一份视听资料把他的证据提供出来。
提供资料的是唐超。他不知道哪个部门能查办甘凤麒,所以,他把资料复制了好多份,公安、检察院、政府、工商、技术监督、烟草,只要是他能想到的单位,他都送去了。只是,没有市场办,他知道,甘凤麟在那里,他不是怕甘凤麟徇私不查办,是不想让甘家人了解他搜集到哪些证据。
音像资料很全,很清晰。甘凤麒如何操纵临河的假货厂子生产的,他是怎么指挥通宜的党羽销售假货的,他是怎么和柴云鹏勾结的,他是怎么派人给甘凤麟打的恐吓电话,所有这些,都详尽完备。
里面还有甘凤麒想方设法腐蚀程书记的,他跟陈桐商议,陈桐拒绝了,还劝他,不要总是动这些歪脑筋,要他好好做生意,赚干净的钱。
“幸亏他没有拉拢上程书记,不然,我就不敢在这里告了,至少要告到省里去。”唐超洋洋得意,对新雨说。
“甘总对咱们这么好,帮咱们办了婚礼,又给买了房子,你怎么忍心下手?”新雨斥责唐超。
“我就是要让甘凤麒死得很惨。现在,他在里面一定会恨我的,但是,他好像已经没有报复我的能力了,就像我当时看着他抱着我的爱人一样,我也恨他,但是,我没有能力恨他。现在,我们换了个位置。”唐超狞笑着,新雨很怕。
三天前,唐超签下一份合同,即将开张的三星级酒店“五目旗”聘他出任总经理。他现在已经是公认的优秀经理人,彻底改变了自己的身份地位。
签完合同后,唐超办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到他在麒麟阁的总经理办公室,从老板台抽屉里,拿出了一包东西,没有犹豫,派人分送出去。这包东西,是甘凤麒大量的犯罪证据。
甘凤麒到通宜这段时间,没有在别的地方住过,就住在他自己的麒麟阁。麒麟阁的很多房间都安有偷录装置,甘凤麒想不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唐超抄了他的后路。唐超这几年苦心经营,手底下有了几个过命的朋友,自从他来到麒麟阁,当上了总经理,他的手下就在甘凤麒的房间里安装设备。甘凤麒这些天的所作所为,全部在唐超的监视之下。
“你这么在意司马,为什么还让她走?”新雨觉得,唐超完全可以带司马春晴去过自己清贫平静的生活。
“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一个男人,没有自己辉煌的事业,拿什么来爱自己的妻子?一个男人,不能衣锦荣归,拿什么来孝敬自己的父母?一个男人,不能呼风唤雨,拿什么来立足于世上?我一个来自于农村的穷小子,怎么才能成为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我卧薪尝胆,我忍辱负重,她应该帮助我,和我一起奋斗,等我有能力了,自然会金屋藏娇。我叫她忍一忍,再忍一忍,可是她,太让我失望了,她走了。”唐超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亢奋陈辞。
“她太单纯了,她想不到你会利用她来争取权力地位。”新雨鄙视唐超。
“她单纯?最可恨的就是她居然真的爱上了他。奇耻大辱,这是我最不能容忍的。她一定想不到,这么短的时间,我就成了一个大酒店的总经理。我亲手毁了麒麟阁。我毁了勾引我女人的人,甘凤麒,他现在已经过上了他应该过的日子。”唐超不理会新雨的鄙视,他更鄙视新雨,“你可以走了。我不会和甘凤麒玩剩下的女人过日子。”
“我已经怀了你的孩子。”新雨愣住了。
“孩子,我会要一个流着你肮脏的血液的孩子吗?你刚才吃的饭里,已经和进了要你儿子命的药。”唐超笑得更恐怖了。
“你居然,这么狠毒,这么无耻。”新雨不知道该说什么,怀了孩子之后,她对唐超已经死心塌地。
“别再说我无耻了,无耻其实就是一种勇敢。学习我吧,学习我,你也会成功的。而且,成功得很快。不信?那就试试。”唐超对新雨的话很不屑。对新雨这个人也不屑。
“凤麟,我再也不让你想办法挣钱了。咱们只要安分守己地工作,虽然不能过上奢侈的生活,但是饱暖还是不成问题的,当个公务员,做着旱涝保收的工作,以后,也不愁养老,咱应该知足了。我再也不羡慕大哥过的那种日子了。幸亏你没有出大事,要是你真的贪了,出了大事,像大哥一样,我们哭都来不及了。”宋丽影还不知道,甘凤麟已经出了事。
栗克良的案子,宋丽影过去听说过,想不到又翻腾出来,这一次,甘凤麟只字未提。
丽影能意识到这些,甘凤麟很高兴。他最怕媳妇天天在耳朵边上唠叨,唠叨多了,说不定就又犯错误。
“你能成贤内助,我们就没有后患。”甘凤麟和宋丽影开玩笑,“夫人永远为我指引方向。”
宋丽影笑了,眼睛弯弯,向下,嘴巴弯弯,向上。笑得漂亮,媚气十足。
人总要为自己的过去负责。甘凤麟越来越相信这句话。
天冷了,办公室显得大。稽查队去市场了,看着花如玉天天忙忙碌碌,甘凤麟很欣慰。他为她带出一支清廉的队伍,但愿他们能经受住一次又一次的考验。
“咱们上报纸了。”今天的日报,通报了纪委查获的二十起典型案例,甘凤麟看到,第十五起,题目写的是“崔月浦、甘凤麟打白条和私设小金库案”。
展飞在玩游戏。他对一切失去了兴趣,从上班到下班,离不开电脑,别人说话也不愿意理。
案子都不大,处理都偏重。
痛,说不出的痛,却又有着说不出的轻松和痛快。
拿着这张报纸,甘凤麟的手有点儿抖,这是他此生无力洗刷的污点。也许此前他有多少种办法可以避免它落到头上,但是他没有去做。他愿意让它烙在他的身上,如果他知耻,它将会长成为他今生最美丽的烙印,像花一样开放在心里。
甘凤麟拿着这张纸,看到一片光明。如果每个伸出手去的人都能被捉住,那么,这样的纸会越来越少。
拿着这张纸,它忽然变得如此美丽。甘凤麟拿着它,忍不住哈哈大笑。
“你不会疯了吧?”展飞从电脑上回过头,莫名其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