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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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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夏日的夜晚,聋哑学校初中毕业的王鹏、良杰在网吧与女同学小菲〖15岁)不期而遇,三人不停地比画着:得赶紧找工作,不能让爸妈养活,只要拿到残疾证,就能到外地打工。小菲比画道:我表哥鲁鸣刚从南方回来,那里工作好找,要不我们跟他去。良杰与鲁鸣〖17岁)曾是聋哑小学同学,当即同意,王鹏也点头答应。当晚各自背着家人偷取了残疾证。

第二天一早,鲁鸣找到市郊良杰家,对良杰父亲比画说带良杰到市区玩两天就回来,良杰父亲没多问就同意了。

007年8月1日,鲁鸣带王鹏、良杰、小菲在火车站与一位相貌堂堂的大哥见面。0出头的大哥1.78的个,最鲜明的特征是铮亮的光头,一身黑衣黑裤,戴副墨镜,神秘而肃杀。鲁鸣说要找工作全靠大哥,三少年不由地对大哥肃然起敬。大哥说到南方的工作是卖字画,包吃包住,每月工资000左右。当天大哥带他们上火车,到目的地后直奔某小区大哥的暂住地。这里两室一厅是个无声世界,加上新来乍到的少年,共11个聋哑人。大哥李军,聋哑人扒窃团伙头目,俨然《雾都孤儿》里的贼王。

鲁鸣说:在大街上碰到光头〖即李军〉,见他是聋哑人就主动搭讪,他要我参加盗窃团伙,我就跟他了,好有个依靠。这里所有人吃住由光头包,但必须听他的。男的出去偷,每人每天上缴光头100—00元,少交不交,罚站挨饿挨打。前一阵,光头说偷的人太少,钱不够花,要找聋哑少年来,我就带他到老家广东,有熟人好找。

第二天晚上,酒足饭饱的光头端坐在靠背椅上,收缴了王鹏、良杰的残疾证后比画道:明天就上班,上班就是偷,偷的都上缴,多了大家分,一无所获得罚站挨饿,如藏匿要挨打。胆小的良杰眨眨眼看着王鹏,王鹏立即比画:不,我们不去偷!良杰附和他直点头。光头没理会他们,指令鲁鸣带他们出去“实习”。

第二天清早鲁鸣带王鹏、良杰上大街“实习”,走不多远,王鹏托词肚子痛,鲁鸣只得带他们回住处,他们错过了唯一的外出逃跑机会,因为顾虑残疾证被扣押,又没钱,不能跑,偏偏想不到证件可以补办,身无分文并不妨碍向路人或当地派出所求救。

当晚,王鹏、良杰被罚站一小时。他们对光头表示:我们不偷,要回家!光头明确:不偷别想回家!之后天,光头继续威逼,俩少年不从,被挨饿罚站,三次挨打。

无声世界里有明确分工。男的外出“上班”,留守的两女性聋哑人岁的林玲和17岁的顾晓雯,负责洗衣做饭并看守新伙伴。无声世界的门始终紧锁着,钥匙光头、林玲各一把。早晨,林玲从里面开锁,放男的外出“上班”后再锁上。人回来时按特制门铃,里面有小灯发光,林玲开锁放人进来。趁光头等外出,王鹏、良杰多次动员林玲一起逃跑回家,被拒绝,顾晓雯不离左右看管他们,王鹏、良杰对她俩很怨恨。

第5天晚上,鲁鸣家人发短信给鲁鸣,告知良杰的爸爸到鲁鸣家找人,良杰哭了,与王鹏再次央求光头放他们回家,光头说:不行,先“上班”再说。王鹏因态度坚决,被光头棍棒殴打。

杀了她们,才能回家!

10天了,王鹏、良杰还没有正式“上班”,光头显然对他们很不耐烦了,挨饿罚站更频繁了。

无声世界一大一小两个卧室,名女性住小卧室,8名男性住大卧室,仅有的一张床是光头的,其余都睡地铺,光头床边的柜子上着锁,王鹏、良杰的残疾证在里面。

8月4日深夜,王鹏、良杰躺在地铺上头靠头想到了一块儿。王鹏比划说我们偷偷跑,一定要回家。良杰比画道:俩女的看着,跑不了。王鹏比画:杀了她们跑。良杰表示让我想想。王鹏比画:我们没钱,杀了她们撬柜子,拿到钱和残疾证,才能回家。良杰表示,我也是这个想法。

8月5日深夜,王鹏、良杰再一次预谋。王鹏比画:你决定没,杀不杀?良杰表示:决定了,杀!王鹏比画:那我们明天就动手。良杰表示:好,我怕血,你拿刀,我拿棍。王鹏比画:要把俩女的分开才能动手。俩人拉了拉小手指。事后王鹏交代,我们商量是杀一个光头还是连女的全杀了,最后决定明天谁看守我们就杀谁,我和良杰总是能想到一块儿。

8月6日清晨,林玲开锁放鲁鸣等4人出去“上班”后到卫生间洗衣服,不一会,顾晓雯到厨房干活。王鹏、良杰起身将大、小卧室的门带上,王鹏抡菜刀先进入卫生间,拽住林玲的长发猛砍其头部。良杰拎铁棍进来,见倏然倒地的林玲在抽搐,猛砸其头部,林玲不再动弹。两人又窜到厨房,一起猛砍顾晓雯颈部、头部,顾晓雯当即毙命。其实,完全可以用其他方式制服林玲,钥匙弄到手开门逃跑,而不仅仅只能“杀了她们,才能回家!”即使在杀了两被害人后,他们还是没想到在林玲身上找门钥匙,而是在光头等很可能醒来的时候费力地撬开屋门逃跑。他们的思维、行为模式似乎都不大靠谱,但是,他们就是一根筋地这么想,这么做了。前后不过7、8分钟,清晨的一场血腥杀戮在光头等人的鼾声中落下帷幕。

俩少年窜进大卧室叮呤咚隆撬开柜子,光头等厮耳不充心不烦,照样呼呼大睡。王鹏、良杰取了残疾证及两部手机、现金150元,换上干净衣裤,撬开屋门夺路而去。不到半小时,光头醒来,被地上的俩血葫芦吓傻了,跌跌撞撞奔下楼报了案。

亡命少年上了出租车,司机递过纸笔,良杰写上:我们要卖手机。司机把他俩送到手机店。两部手机卖得800元,赶到长途汽车站,买了广州的车票,正想喘口气吃点东西,铮亮的手铐“咔嚓”戴在了手腕上。

―起都是受害人的庭审

008年1月1日上午,因未成年人犯罪,市中级人民法院少年庭不公开开庭审理王鹏、良杰故意杀人一案,法院依法为两被告人指定了辩护人,由聋哑学校手语老师配合法庭调查。

因50年罕见的连续暴雪,交通堵塞,双方父母都没能到庭。随着玎玲当啷的手铐脚镣声,两少年犯走进法庭,不约而同地环顾旁听席,想看到亲人的身影。偌大个法庭空荡荡,静悄悄,凝重而压抑,两少年很无奈地扭过头去走上被告席。看上去他们要比同龄的孩子小一些,那眼神和表情,像只惊恐的小动物,很难将凶残的刽子手与他们联系在一起。

公诉人指出两被告人作案手段极其残忍:林玲头部0余道砍创,顶部颅骨全层骨折;肩部10道砍创,两手掌6道砍创,右手无名指被砍断。顾晓雯头面部9道砍创,深达颅骨;颈项部6道砍创,总动脉、静脉断裂;颈椎7道砍创,椎骨骨折。

被害人因头面部创伤惨重,面目全非,她们的父母只能根据其他身体特征辨认。在殡仪馆,林玲的养父母一眼看清了养女的特征:“是我女儿,她的耳朵左大右小……”顾晓雯的父母则痛哭地扑向女儿:“手臂上的伤疤是5岁的时候开水烫的,晓雯啊……,’

这是一起都是被害人的案件,公诉人表述了对两被告人的同情:因为被李军等胁迫监视,又因生理、心理的缺陷,思维简单,判断力有限,缺乏自救能力,最终导致犯罪。鉴于以上原因,且两被告人又聋又哑,犯罪时未满十八周岁,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有关规定,建议对两被告人从轻、减轻处罚。

他们反复比画:“我想回家!”

本案的两少年犯及两女性被害人都是先天性聋哑人,在提审室,在法庭上,两少年犯多次表情痛苦地反复比画:“我想回家!”家,温暖安定,而他俩和被害的她俩都是从自己家中,在父母的眼皮底下踏上歧途的。

案发后,良杰的父亲在第一时间赶到案发地,作为监护人,他被允许陪同提审。少年无声地痛哭,反复比画:“我想回家!”他伸出双手想要抓住父亲……父亲后悔莫及:“鲁鸣是儿子的同学,我认识,就相信了。也不知道孩子想出去打工,交流不够,到这步我们有责任。”而王鹏的父母从案发直到宣判后被押送监狱服刑都一直没有露面,即使有天大的困难,这种时候,也得温暖一下身陷囹圄的聋哑儿子吧。

北方姑娘林玲被领养5年后养父母有了亲生的健全儿子,山东姑娘顾晓雯也有一个健全的哥哥,显然,两被害人不是家庭的希望,而是负担。正月初八,林玲留下一纸短信不辞而别,信上说厂里干得太累,出去闯闯。养父母说很少跟她交流,不知道她想什么。林玲出走后直至案发的半年多,养父母没报案,也没积极寻找,听天由命,结果,养女的命就归天了。可以想见,林玲在家中的处境。所以她宁愿忍受欺凌与狼共舞,却不愿逃脱贼窝回家。

顾晓雯从聋哑学校毕业后在家待业。案发前两个月,一名男性聋哑人来找她,说带她出去找工作,一两天就回。在机关工作的父母没有刨根问底,就眼巴巴地让一个陌生人把女儿带走了。

不可否认,残疾人就业难是他们离家出走的主要原因。良杰父亲说,虽然地方政府每月发给良杰00元生活补贴,还得有工作才能生存。孩子在学校学文化,踢足球,但没学多少技能,上哪找工作?鲁鸣说:我们找不到工作,只能干干这个(扒窃市残联就业处干部说:本地区聋哑学校学生毕业后有各级残联负责登记、推荐、联系就业,也有家长设法安排的,基本都在本地就业。但也有被骗出走的,聋哑孩子通过网络、短信与外界联系,思想单纯,一骗就走。外地来本市打工的聋哑人被骗的较多,他们离开家庭,工作不稳定,更容易上当。所以,残疾青少年还是在本地就业的好。

担任本案手语翻译的老师深有感触地说:“身为从事特殊教育职业的教师真是感到痛心!我们不仅要教会孩子们读书写字,更重要的还要传授生存技能,自我保护的能力。即使这样,像这种的事情还时有发生,我们随时都得为这些孩子的人身安全开庭审理担忧。现在真到了全社会从各个方面行动起来关注残疾孩子的时候了!,’

健全人就业都成问题,残疾人就业谈何容易?残疾人的生存就业、权益保护是一项社会工程,家庭、学校、职能部门,哪一家也不可能承担全部。社会学家说:“一个社会、一个国家对生活在其中的弱势群体的关注程度标志着这个社会、这个国家的文明程度。”

从我国目前经济条件和文明程度来看,在现实生活中虽然已形成“助残、护残”的社会风尚,但残疾人的社会地位在一定程度上仍然受到歧视,生存就业等问题还没在体制上的形式确定下来。需要我们这个社会共同的努力,长期不懈地、系统地来做这项工作。只有残疾人自身的自尊、自强,亲友的鼓励、支持,社会的关爱、帮助以及国家立法机关在制定法律上的倾斜(包括国家在资金上的倾斜政策)这几方面的有机结合,以国家资金保障未成年残疾人能够接受特殊教育,树立起自我保护意识,学会拿起法律的武器一维护自身合法权益,有了安全、稳定的生活、学习和工作环境,他们:才能发挥自身能力,才能真正安宁幸福!

〉008年月8日,王鹏、良杰故意杀人一案不公开宣判,王鹏丨被判处有期徒刑15年,剥夺政治权利年;良杰被判处有期徒刑^1年,剥夺政治权利年。

光头李军、鲁鸣等因缺少认定教唆犯罪的具体证据〖法律规定,教唆犯罪的,根据被教唆犯罪的罪行定罪量刑)而暂被取保候审,他们不知潜伏在哪个阴暗角落正窥视着大街上打着手语的少年们……(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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