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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伟大的许一为同志宣布要成为毕加索第二,热烈庆祝,鼓掌!”他一个人自己鼓掌。
“许一为同志,生于1988年,毕生献身于艺术,师承西班牙大画家毕加索,热烈庆祝,鼓掌!”他一个人自己鼓掌。
我宣布:“许一为同志,未到立志之年,癫痫病突发而死,过早夭折,未来得及给中国美术界抹黑,热烈庆祝,鼓掌!“大家一齐鼓掌。
一为下不了台,无奈叹息:“世人皆昏我独醒,时不利兮骓我逝,得不到世人理解我独清,默默无闻搞艺术。”
“难道你还要像娼妇一样搞艺术,毕加索听见你这句话恐怖怕要从墓地里爬起来扇你几耳光才肯躺回去。”
一为从箱子里翻出他的《毕家索作品集》,决心师承毕加索,为世界美术界力掀狂澜。
我们都怀疑他是不是到农贸市场偷了瓶老鼠药当奶油糖嚼了。头两天他的画面清一色一片蓝色,蓝得发紫,连画一个红苹果也是幽蓝幽蓝的,黄灯光下一块砖头也画成一块蓝色。“砖头是这个颜色。”我们赶紧拉着他去医院,要他去做个眼睛检查看看是不是色盲患都。过了两天,他的画面又变成清一色的粉红,他说他的粉红时期到了。
过了几天他癫痫病严重爆发,捧着华加索的名画《维亚农的少女》,大呼:“我研究出来啦,我研究出来毕加索的创作源头了。“这是那幅画了几个少女光着身体手拉手跳舞的那幅,少女的身体变形得厉害,扭曲得令人晕旋,体态畸形得叫人发麻。
“你研究出什么屁蛋啦?”
“毕加索创作这些作品时,他已经极度抽了疯,抽了什么疯暂还没研究出来,总之是他因为抽了疯迷迷糊糊作了这些作品!世上谁也作不出来。因为世人没有抽疯,由此看出唯有抽疯之处,才能独一无二,才有生命力,才能记垂不朽。”我们热烈鼓掌:“热烈庆祝许一为同志取得伟大的研究成果。成为当之无愧的毕加索继承人,为世界美术界做出卓越贡献。”
一为从此走上抽疯道路。墙壁上挂满了变形的画面,变形的砖头像张大饼,变形的臭鞋像块面包,变形的饭碗像只马桶。我们一走进地下室通通晕死在地上,不醒人事。
雨曦严重警告:“你给我歇手,否则把你丢出去踩死!”
“艺术无止境,死又何所畏死又何所惧。怕死不当毕加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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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踢踢熟睡在地铺上的一为:“老毕,上班去啦!”
一为翻过身又睡死,冬天冷了,越来越爬不起床,况且白天干活实在是很劳累,晚上还要加班到两点画画,早上要爬起来实在比上刑场更痛苦。
我又踢:“毕加索大人,干活去啦,是狗要看家,是牛要犁田,你是毕大人也得干活。”
一为喊爹喊娘的从地上爬起来,穿袜穿鞋(我们起床从来不要穿衣裤的,因为晚上睡觉从来不脱衣裤,天气太冷,被子太单薄,只有套上衣服才睡得着。当然衣服要是换的,干活回来洗了澡换掉就可以带到被子里)。
累计干了十天活儿,人是越发的憔悴成一朵黄花(干枯的黄花),拿笔杆的力气所剩无几,很是浪费宝贵的时间,把宝贵青春耗费在废品站的人大概没有。有也是少数,比如说我们老总,他愿意把自己终身贡献给伟大的废品事业,乃至自己本身也是个废品。我们不是我们老总,远远达不到那个境界。
一为说:“干完这一个月再也不干了,真要命!”
“可是生活费怎么来,画材费考试费怎么来?”
“过一天算一天吧,做天和尚撞天钟。”
天空像往常一样灰,空气像往常一样冷,垃圾像往常一样脏,老总像往常一样臭。
我像往常一样搬运废品,一为像往常一样清理废品。我想纸板和玻璃瓶应该怎么摆更具美感,我换了几种摆法同玻璃筐在下边,二纸板在下边,三玻璃瓶和纸板夹杂着摆。结果三种方式都不足以引起我的审美神经兴奋,我尝试第四种摆法,一袋玻璃瓶不听使唤地滚下拖拉机,砸得稀巴烂。
老总一听声响咆嚎大叫:“狗崽子怎么干活的,不想干给我滚蛋,一袋瓶子十块钱,从你工资里面扣。我大半天的工资又飞了,真他妈的没力气。审美审美“审出个屁来。脑子整天除了审美就没事可干。有时只能用脑子去画个速写。用脑子去勾勒周围物体的外形,恐怕意淫是这种状态。
我将一袋子塑料搬上车,突见“乓乓乓”乱七八糟的摔破声紧接着听见“哇”的一声惨叫,我反应过来一为出事了,扭过头看见一为抱着头蹲在地上。
我丢下袋子就跑过去,一为头上,背上手臂上全是血,地上一堆玻璃碎片,我懵了,老总也跑过来:“快速到医院去。”
我去扶一为,他后着头不动,血还在流,这样子不能动他,我意识到只能赶紧送医院且减少颠簸。
“有车子吗?”我冲老总喊。
“有三轮脚踏车!”
“快去拉过来呀。傻B!”
我和老总把一为抬上三轮脚踏车让他坐好,他还说没事,头开花了。我说你别幽默好吧,不要晕过去了,马上就到医院。
我跨上三轮车呼呼地往医院骑,把三轮车当摩托车一骑,吓得路上的车子鸡飞狗跳,
到了医院一为头还在流血,医生把他抬上了架子,送进手术室。烦得很,想到一为如果伤到神经从此脑瘫成为植物人,想到一为如果失血过多……我寒毛根根直竖,再也坐不下了,在走廊里来来回回神经错乱。
我操起电话通知颜贝:“快过来一下,一为出了点,市四医院。”
老总气喘呼呼赶来了,从包里摸出五百块钱交约我:“拿去交医药费。”
颜贝他们跑进来,一为也被推出来了,头和手包扎着纱布。
一为被抬上病床,病床上的他奄奄一息,我们如马蜂般围过去,他神情呆滞地嘀咕:“报销了!”
“什么报销了?”我们吓出一身冷汗。
“一个月工资报销了。”
我们全体一软,气都松完了,哭笑不得:“就为这啊,老子以为你的小命就此报销了,以为你瘫了傻了一辈子完了。“
老总说:“医药费算我的!”
语惊四座,我们用奇异的眼光望着这个脏兮兮的老鬼,不相信这话是从那脏兮兮的嘴里说出来的。
一为笑掉大门牙,从床上坐起来:“老总,你是我们的好老总。”
老总大骂:“他妈的下次再给老子添麻烦老子宰了你,操你妈!”全身的烂布油污跟着挥舞。
同病房的其他人傻了眼,看见这位“老总”像是看见了西洋镜子,傻眼之后扑哧扑哧窃窃私语,他们大概认为,天下还有这样的老总,足以笑死几头老母猪。
老总丢下话就走回去了。
既然一为没什么大事。雨曦就开始审讯:“你说你怎丢搞的啊,清理个破烂也清理成这个样子,破烂没清理好,把自己清理成个破烂。”
“我当时在想毕加索怎么就把《维亚农的少女》的人画成那个样子,是不是他除了抽疯还患了另一种精神病,结果没留意把头顶上一堆玻璃瓶撞倒了,接着脑袋就开了花。”
“然后你将来只能抽疯了,什么都干不了了,除了神志不清,你是当之无愧的毕加索二代了。”
“那倒也是,从今天后我拿破破烂烂的脑子和一瘸一拐的手画出来的画谁还能看懂我拜他为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