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8 )
我和一为跑出几百米就呕得波涛汹涌,不但吃进去的臭豆腐猪肠子呕出来了,自己的肝胆肠胃也呕了出来。
“呸!呸!要不是为了生活,叫那样一个肮脏胚子做老总,还不如找块砖头撞死”一为愤愤难平。
“往好处想吧,我们可是有工作的人了,不再是无业游民了。”
一为猛拍脑袋:“对啊,我们有工作了。”动作学得跟那个肮脏胚子一模一样,没药可救,再过几天,那不得了。
一为提议用剩下的钱买两碗面条带回去一起吃,表示庆祝庆祝,我说好啊,于是双双掏钱凑了两份面的资金,像大爷们一样阔绰的买了两份鸡蛋面。
这次我们可是真的衣锦回乡,稳重深沉地把面条往桌上一摆,对几个正在画画的人说:“吃面!”
雨曦的眼睛瞪得状如牛眼:“发大财了?辉煌腾达了?”
我谦虚地笑笑:“没有,只是找到了工作,在一个公司上班,我们是门市部主管,一为是货仓部主管。”
“行啊,你们啊,混得这么拽!”他们欢呼得如同自己捡了一麻袋钱。雨曦更是跳起来拍我的肩膀:“就是嘛,你看我老哥是有能耐嘛,你看看,气宇轩昂,一表人才,学富五车,才高八斗……”
“昨天你怎么奚落我的?”
“呃,昨天,昨天是开玩笑的,激发你的潜能,激将法!”
颜贝表示怀疑:“不可能吧,这年头天上会掉饼?”这鸟毛就是这么没趣。
林晨更没幽默感,冷笑一声:“瞎编!”
“谁瞎编了?”我确实是掌管门市方面的,而且在这个部门没人比我职位更高,我主管的就是,门市部啊,一为也是管理仓货的老大,除了比总经理职位低一点,没人在我们之上,这没瞎编呀,因此我们理直气壮。
“那你们公司是家什么公司呀?”雨曦也表示怀疑了。
“城市资源总公司,搞资源生意的。”
这回他们深信不疑了,雨曦说:“你们在那把官当稳了,赶明儿开个后门,把我们都调进去,做你的下属也没事。”
“没问题,没问题,你想进哪个部门?”
“我想进门市部。”雨曦说,颜贝说:“我进仓货部。”
人生中两种情况下很痛苦:欲哭无泪和欲笑不得,我很不幸,遭遇无数次前者现在轮到遭遇后者,所谓的门市部就是搬运拉圾部,仓货部就是清理垃圾部,所谓的资源就是又脏又臭的废品。雨曦要是进了门市部,那就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好了好了,先吃面,我们去洗澡了。”
“赶明儿带我们去参观参观你们公司,后天礼拜天,带我们去见识见识!”雨曦显得兴奋不已。
“啊?没必要吧?哦……那好吧!”
我和一为带着毛巾出去洗澡,一边走一边骂:“这娘们可真要命!”
澡堂在不远一个民房里,很便宜,一元钱一次,跟老板混得很熟,可以赊账。
洗澡回来,两盒面还没有打开。
“洗了这么久?就等你们了,吃面吃面,一起吃。”
两盒面五个人吃,可谓僧多粥少。
我说:“我们吃过了,我们如今发达了,请你们吃的。”
“不行,不行,一起吃。”雨曦拿出五双筷子。
面条都凉得形成膏体。
五个人围成个圈,五双筷子伸向两个面盒,灯光昏黄。
“我想起了一幅画。”一为突然大发灵感。
“What 画?”
“凡高的《吃土豆的人》!”
“嗯嗯,不错不错,想法好,蛮有那个气氛的。”突然想起,好久没画油画头像了,因为仅剰一点颜料,没钱买,所以一直不到关键时候不敢用。可现在我们有工作了,有来源了,可以大胆地用了。
“我建议今晚上画彩头吧?画素描也画腻了。”
“好啊好啊,谁做模特?”
“抽签吧!”
颜贝很幸运,中了头彩,这就是说,头彩不是什么时候都是好的。他像上绞刑台一样坐上模特椅。
颜贝坐在昏黄的灯光下,脸色蜡黄得如同粪土,我突然感悟凡高为什么能画出那么具震撼力的《吃土豆的人》了,因为那些人脸色腊黄得如同颜贝,也都是灯炮质量劣质造成的偶然效果,我想如果凡高在明亮的日光灯下画一幅《吃土豆的人》,那就是没了味的白开水了。因着这份冲动,我想画一幅比《吃土豆的人》更具震撼力的《绞刑台上的人》,受绞者,阶级同胞颜贝也。
我支开油画箱,钉好画布,摆上调色板,挤了一大堆土黄,土黄如同大粪,我仿佛要画出一块大粪,没人知道那是颜贝的面庞。
林晨坐在我旁边,她画得比我职业化,她们画室开得有油头课,而且清一色央美风格,而我是打游击式的土匪军,全凭自己乱搞,开口必谈野兽派,动笔必摹毕加索,搞得画面状如疯牛。
一为比我更出格,画出的颜贝如同抽羊癫疯的病人,大概受了后印象派影响。雨曦画的是中规中矩的人物彩色头像,没创造力。
林晨问我:“你觉得这样子能考中央美院吗?”
“也许罢。”
“古之学者必有师。”
“我没说我不想拜师,我没说我不想有人授我以渔。”
“我们老师是很厉害的角色,或许你可以去找找他。”
“过段时间吧,等我积点学费。”我也想去,可总得有条件。
“别等了,离考试只有几个月,明天我带你们去见见他。”
一为说:“我不去,去也是白去,这年头没钱别人什么都不跟你谈,别说他是什么专家画家,没有利益谁搭理你,他开画室做什么?为祖国培育艺术家?为培育人材鞠躬尽瘁?”
“不试试怎么知道。”林晨说。
我想想:“好吧我去试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