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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金墉城内金陵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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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眠从城墙上坐起身子,望见下方这位慵懒的青衫道士,一时间抿嘴浅笑,好似是真的开心一般:“你有点意思。”

周游从下方抬头仰望,似乎也被他这话逗乐了:“世人都这般无趣吗?”

李眠闻言恍神,又拍开一罐烈白,西风骤,仰头痛饮,喉间嗡鸣。

周游将白猫放进竹匣里,俯首裹了裹身上道袍继续问他:“天已上寒,你喝酒不温吗?”李眠挺直身板儿,握住身边红缨:“冷酒过千肠,热血犹难凉!”

说罢抿抿嘴巴,脚踏红缨枪尾,轻轻一个燕子拐,将长枪踢飞起来。手腕儿大摆一个龙门阵,长枪横落,抖手使了一股子巧劲儿。枪身荡起涟漪,颤声螺旋升天,李眠虎目圆睁,眼瞳里红缨绽放。大喝一声飞身而起,一招旱地拔葱跃起丈余,手掌轻擒枪尾,摆了一道大枪花儿后又猛抖手。红缨枪激射而出,直落到不远处的机驽桅杆上!

桅杆被打的残影乱颤,好久好久才恢复安静。

那杆红缨枪,从金墉城门上笔直落下。枪尖入土三分,红缨染血,更显殷红。

周游静静观望一切,看罢不禁鼓掌开口赞叹:“好俊的武艺,这是何等武功?”李眠伫立城上眼角阴翳,发丝微乱径自喃喃:“家传武艺。”

周游更显赞叹:“将军家学渊博,我初下山来,还是第一次见到红尘大世里的武艺,试问方才这套把式可有名姓?”

此话一出口,李眠竟然脑门见汗,语调也有些踟躇不定起来:“无名无姓,随性使然罢了,道长无需介怀。”

周游表情惋惜,他看看那支枪,抱手发问道:“如此俊俏却没有名分,着实是有些不地道了,那你方才举动,又是何意哪?”

这话问的李眠更显窘迫,抚手擦汗道:“没什么,就是想打开金墉城门放你进来。”周游看了一眼硕大的城门,不解追问:“城门还是城门,为何不见动静?”

李眠不答,半晌后,语气微小:“失误了,没打开······”

周游愣神,转瞬即眉开眼笑,打马前行拔出红缨枪,举高面向灼阳:“没事,还是蛮帅的。”

而城墙上已经少了一个酒鬼,半晌后金墉城门打开,吊桥下落,绣花将军在门内招手:“我把丑话说在前头,这城现在已是有来无回之地,你确定要进来?”

周游点点头,轻拍胯下的拐子老马道:“拐子马想去何方,何方便是方向。”

李眠看了看马,感觉枯瘦如柴,偏偏一双眼又雪亮含蕴。又看了看道士,感觉年轻气盛,偏偏一双眼皮又半闭半睁。

这一人一马显得颇为蹊跷,不过眼下似乎他也顾不上瞧看这些,轻叹口气说道:“这倒也是种活法儿,不过你死了可别怪我。”

周游笑笑,打马进城。于马上展开竹简,一边走一边写,于穿越城门之际,狼毫挥洒已成一诗:

南山北水此门中,

东临西佛相映浓,

拐马银桥初相见,

将军道士瘦西风。

抖笔吹墨,竹简轻收。白猫睡的酣熟,红缨枪归还李眠。李眠面目惭愧,悻悻然有些不安。

周游就这般进了城池,吊桥升起,城壕下满是疮痍。

路上,一个绣花将军,一匹拐子老马,一个青衫道士,配上一只酣睡白猫,组合的奇形怪状。

李眠也是满心好奇,二人互通名姓后,李眠开口发问道:“你方才来的时候,有没有见到西梁的军队?按道理说眼下的边关时节,不应该有你这般随处游荡的人了。”

“你在怀疑我什么?”

周游静默浅笑,气度沉凝不乱。他的确是从不周山上迤逦行来,路上也确实见到过黑色的阵仗。不过非常明显,眼前人定然将其和那群军伍扯上了关系。

这也实属正常,毕竟光天化日之下,战乱纷争之时,一个手无寸铁的道士,如何越过佘穆庄的大军营寨,从而堂而皇之的悠哉扣关进城,这的确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不过李眠似乎疑心不重,扛着枪大大咧咧的往前走:“我不管你是谁的斥候,这城池索性已然无望。你来便来走便走,别影响我吃肉喝酒即可。”

“你这将军倒也算洒脱无趣,我若说外面的军队根本无暇管我,你信便是信了,不信便径自不信。反正这世间一直都是这样,我师父在下山前就和我说道过,红尘大世里,没有谁是真的在乎谁的。人皆如此,事皆如此。”

周游说罢,将竹简递给李眠。李眠展卷看罢,默默地收在腰间。

“诗不错,这猫是怎么回事?”可能是缓解尴尬,李眠随口问了一句白猫。

“睡着了,魂丢了,它叫归去来兮,名字是从墓碑上取的。”周游没有过多解释,他把白猫取出来搭在肩上,重重叹了口气:“这家伙又胖了。”

二人走了半晌,两侧关门闭户。城内黄沙四起,一派破败景象。

“人都逃难了吗?”青衫道士四下瞧看。

李眠默然点头,随即又晃晃脑袋,跑到旁边的酒肆里偷拿了几罐烈白。

就在这时,迎面拐角处出现了一队仪仗。人数二三十,男女老少皆披白绫。周游竖起耳朵,听到了身侧百姓家内的对话:“这又是死了哪户人家啊?”

“谁知道,少多嘴,多睡觉!”

“是,是,多睡觉,少挨刀!”

他朝两侧人家望去,似乎感觉有些不大对劲,伸手拍拍身边的将军问道:“他们为什么把自己钉在屋子里?”

的确,整条街的两侧,门都上锁,窗都上封条。周游微微留意,那封条缝隙里,那漆黑的门缝里,正塞满一排排黑黝黝的眼珠子,像是乌鸦锃亮的眸光。

将军解释道:“这城里闹了蜡人病,出来走路会被感染的。”周游哦了一声,又指了指送殡队伍:“那他们为何不怕?”

“怕,但忠孝节义还是要遵守的,在北戎国这比命重的多。”李眠微微苦笑,周游闻言却立时捂了嘴巴,用手在鼻前轻扇:“好臭好臭,俗不可耐。”

李眠耸了耸肩:“随你怎么想,道理虽旧,但不无道理。”周游闻言又哈哈大笑:“我看你就很不讲道理。”李眠继续喝酒:“我只是醉的比醒的多而已了。”

二人朝着送殡队伍迎面走去,周游继续问李眠:“你既然说这城池里闹了疫病,那你为何如此招摇过市?”李眠笑笑,指指自家鼻尖儿:“我吗,心无牵挂,自然看淡生死。”

将军说罢便饮,眼角有热泪盈眶。好似这酒越喝越苦一般,和眼前这黄沙世道一样浑浊不堪。

周游不去胡乱猜测,依旧是眼睛半睁半闭:“那你说说看,这城里为何会有这种病?”李眠摇头:“不知,不过西梁军来犯后,城内便传开了,应当是他们捣的鬼。”

周游静默思考,顿了一下又问道:“那就暂且不谈,你这城里最近有没有来过一个叫葛行间的道士?”

李眠摇头细细想过,随即摇摇头:“道士倒是有的,不过没有姓葛的,你找他做甚,他是你师父?”

“嗯,失踪不见了,我挖了他的坟,里面没有人。”

这话可谓是大逆不道,李眠亦是虎目圆睁:“你还真的是敢作敢为!”

周游洒然挥袖:“求得真知不落俗套,此谓之真君子也!”李眠点头:“能把做恶事说的这么高尚的,您算是翘楚,在下此番受教了!”

周游不以为意,此时此刻送殡队伍已经和他们相遇在了一处。

周游和他们一一照面,发现他们竟然没有一个哭泣,反倒是全部浅笑盈盈。连抬着棺材的人都满脸堆笑,一派稀奇古怪的喜庆场面!

周游不明白这是为何,脱口而出问道:“死人了很高兴吗?”

出殡众人并没有迁怒于他,反倒是继续捧着笑脸不住点头,互相之间拜首称贺。其中一位老者排众而出道:“这位道长请移步到边上,莫让我们误了良辰!”

周游很眠稀奇,李眠识相的把他拉到一边,出殡队伍继续行进。

此时灼日升到最高,已到正午。队伍头的老者眼观天象,立刻招手示意,队伍两旁立时间冲出两排坦胸大汉,手里握着锣鼓喇叭,一时间喜庆的乐章充斥在整片天地之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游又看向李眠,李眠也是摇头:“每次都是这样,我也不知。我是派驻在此城的守将,无亲无故没人死,没这么好的实践机会。”

周游闻言表情惋惜不已:“那倒是颇为可惜了。”

“谁说不是呢。”

绣花将军也惋惜的撇撇嘴巴,随即看了一眼自己的花袍子,盯着某处晃了晃神,随后没有多说什么。

二人重重又叹了口气。

过了盏茶时间,出殡队伍走了过去,街道再次冷清萧瑟。

二人继续默默地行路,没过多久街角又出现了两个人。一身连体红袍从头到脚,只露出一条眼缝,手上握着细长的镰刀,刀刃已经微微卷起。

李眠拉住周游,眉头微皱道:“服部兵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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